陌上西行

“姐，你看，前面是不是有人，有衣服在飘动。”夏怡眼尖，指着前面说着。

其实乔语汐也看见了，有只绿袖子在微风中轻舞，语汐说：“走，过去看个清楚，如果能遇到人就太好了。”

“姐，会不会？”

“别怕！有姐在呐。”

语汐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，冲在前面，夏怡紧跟在她身后，猫着腰，高度警惕。

原来只是披在大石上的一件浅绿色衣袍，色泽秀丽，花纹精美，长而肥大的袖子在微风中飘荡，语汐似乎觉得很眼熟。

夏怡张大嘴巴，惊得半天合不拢，她靠近又仔细瞧着，兴奋地说：“姐，是一件戏袍，就是唱戏用的袍子，我好象曾经看见过大姨也穿过，呸，呃～呃～呃～”夏怡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失言了。

语汐微微一笑，轻轻抚了一下夏怡的后背说：“没错，你说的对，我也似曾见过。”

这件长袖袍不由得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…

母亲是全市的名角，是市戏院团里的台柱，观众们最喜欢的演员，国家领导人都接见过她多次，奖项拿过无数，是全市的骄傲。她最喜欢、最常穿得就是绿色的长袍，配上婀娜多姿的身段，飘转飞舞的长袖，真的很美……

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母亲在舞台上的身影，耳边也响起了那动听的“咿咿呀呀”的唱腔。小时候觉得好玩，自己也经常学着；长大后，反而觉得特别刺耳，太老套，没有流行音乐那么活泼、潮流、时尚。现在，她又觉得特别好听，民族文化，博大精深，有它独特的韵味。虽然，大多年轻人还是不能接受，所有戏曲种类似乎都脱离了时代的发展，但那是地方历史文化。有一段时间，母亲的剧团面临着解散的困境，后得到市**的支持与保护，他们也不断拓展业务，精益求精的苦修技能，甚至还发展了话剧、小品，慢慢的在市里又火起来了，母亲也成为了市里最红的名角。

“小怡，你干嘛？”

“我帮你把它收起来，多漂亮的衣服。”

“别，别动！”语汐忙去制止，可是已经晚了！

“哎呀！姐，不好！我被什么拽住了，快拉我。”夏怡把手已经伸进长袖中，立刻，她就大叫了起来。

语汐赶忙上前帮忙，扯着夏怡的手往外拉，可是，可是，拉拽夏怡的力量太大了，她还是一点一点的往里陷…

夏怡的脸色大变，吓得惊呼：“姐，快拉我出来！”

语汐忙去撸袖子，却掀不开，而且长袍依然是摆放在石头上，里面依然是空空的，不见隆起，然而，夏怡的半个身子都被吸了进去。语汐双手抱着夏怡的腰，一只脚蹬着石头，用尽全力往外拉，可是，一点效果也没有。

“姐，救我，救我啊！”夏怡惊慌地大声疾呼。

乔语汐将手伸进袖子中去捞，却空空如也，抓不住任何东西。她急得满脸通红，可半点办法也没有，她又去抓夏怡的手臂，外面的真实可捏，而袖子里面却什么都没有，眼睁睁看着夏怡的身体一点点陷进去，却抓不住她，语汐简直绝望了，这是怎么回事？

夏怡惊恐万状的看着她，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响。渴望被救的、哀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着乔语汐的心。

“小怡，别怕！小怡，有姐呐。我，你，姐一定能救你出来，老天爷呀！是怎么了？呜呜呜！”语汐已经语无伦次的不停呜咽着。

夏怡的身体还是全部被装进了袍袖中，不见了。夏怡消失前的眼神反而十分平静，泪眼婆娑地看着语汐，似乎在说：“姐，别难过，我不能陪你了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。”语汐大声嘶喊着，她疯狂地甩扯着衣袍，疾呼：“小怡，小怡，你出来呀！出来呀！”

蓦地，语汐止住哭声，四周死一般的沉寂，她傻傻地盯着绿袖袍：袖袍依然是好好的堆放在大石上，而夏怡却从自己身边真真切切地消失了。诡异，太诡异了！

缓过神来，乔语汐的泪水又狂涌而出，她颤颤巍巍从包袱中摸出一把匕首，颤抖着手使尽全力，用匕首划割着袍袖。“刺啦刺啦”拉出一道道口子，裂痕处居然渗出丝丝血迹，语汐一惊，慌忙停住自己手上的动作，心想：“该不会伤到表妹吧！”

她颓废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呆滞地盯着这件长袍，诡异的事情竟然在瞬间就发生了，让她始料不及，束手无策。

她想过无数种遇到危难的可能，可以和坏人，野兽搏斗；可以让夏怡先躲起来，或先逃跑。不管怎样，她绝不会让表妹受伤害。可是，却发生了这种事，夏怡就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消失，自己半点忙都帮不上，这回该如何向姨妈交代。

夏怡从小就像个“跟屁虫”一般跟在自己身后，她任性调皮，到处闯祸，都是自己替她解围。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，只要自己一瞪眼，她立刻就安静下来，她甚至崇拜自己，活脱脱一个“小迷妹”。

记得读初中时，一次，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住乔语汐。他们听说她学过散打，还拿过市里面的冠军，特不服气，来找事！自己忍耐着不想和他们计较。

刚好被同样放学的夏怡看见，夏怡比自己小两岁，个头不高，但她不由分说就挡在了前面，和这帮男生对骂。

一个个子高出她们一个头的，满脸痘痘的男生，戏谑地笑道：“散打冠军，呸呸呸！花架子吧，这么个小丫头片子，我一巴掌就能搧飞。”

“哈哈哈！”其他人一阵哄笑。

另一个小胖子斜着眼，歪着脖子，先做了个“嗝屁”的动作，然后嘻笑着：“哼，还不是家里有人随便领了个奖状回来。小美女，我们商量一下吧，不亏待你，你长得还不错，不如做我们大哥的“压寨夫人”，比那个什么冠军强多了，在这一带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啦！哈哈哈，怎么样？”

夏怡破口大骂：“流氓，这么小就这么无耻。”

这帮人并不生气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，那个高个子男孩正得意忘形的邪笑着，他就是他们的“老大”

小胖子更加放肆了：“骂得好，这位小妹妹也挺可爱的，不如就跟着我混吧！”

“哈哈哈”大家笑的前仰后合。

夏怡可不是好惹的，趁着小胖子没注意，对着他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，接着大家就听到杀猪般的嚎叫：“哎呦，啊～”

旁边的一个瘦子机灵地上前一掌推向夏怡，语汐眼疾手快，一把将夏怡拽到身后，顺势抬起一脚，蹬在瘦个子的小腹上，顿时瘦子横飞而出，“扑通”一声，摔倒在地。

众人大惊，一片寂静，大家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还未反应过来，你瞧瞧我，我瞧瞧你。

可这些人并没有一哄而散，他们经常欺负别人，霸凌惯了同学，不光是打打骂骂，还找不少同学收保护费呢！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反抗的人。今天，如果认怂，日后如何在学校里混呢？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旁观者，就是遇上再硬的茬子他们也不能轻易退缩，何况面对的只是两个柔弱的女孩儿。

高个“老大”一挥手，四五个强壮的男孩就同时围上来，乔语汐将书包递给夏怡，并将她往后一推，自己则顶着他们上前走了三步。

“姐，”夏怡有点胆怯。

语汐看了她一眼，自信的点了点头。

几个人紧捏着拳头，警惕地盯着语汐，反而语汐轻松而从容地看着他们，每次训练，比赛她都会很沉着的，冷冷地审清局势，抓住别人的破绽再出击，一击必杀。

她的气势又一次震慑住了眼前的几个人，他们不敢轻易出击，“老大”沉不住气，“嗷嗷”叫着第一个出拳……

结果，四个臭小子一会儿就都趴在地上哀鸣，那个“老大”一只手被语汐反扣着，一只脚跪在地上，龇牙咧嘴地直喊求饶。

乔语汐一战成名，这些欺负人的小混混从此臣服于她，还送给她一个外号“冷血美郡主”。

夏怡更是成为她的“小迷妹”。

从小被母亲逼着去练散打，练就了她强健的体魄，更成就了她坚毅地性格。可她也是血肉之躯，还很年轻，又是个女儿家，也需要人关心爱护！这一刻，她被彻底击垮，她靠着大石头趴着，身体瘫软，四肢无力，站都站不起来；神志似乎开始涣散，记不得自己是谁，自己从哪里来，又身处何地？在昏昏沉沉中失去知觉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乔语汐缓缓的醒来：“小怡，小怡！”她睁开眼，第一声就是呼唤夏怡。可没有人应她，她卓然一身，四周无比寂静，白雾已经散去，然而天色依然是昏黄，那条荒路依旧是一直通向天际。

大石头上还是安静地摆放着那件“吃人”的绿袖袍，还是那么精美。乔语汐仔细查看，竟然又是完好无损，她以前划破的裂痕已然不见。

语汐猛然弹跳而起，背上包袱就向前面狂奔而去。突然，她又停住脚步：“不行，这件可怕的袖袍自己应该带走，也许还有将夏怡救回来的可能，如果这样丢掉它，可能会彻底无望了。”

她悻悻地往回走，稳了稳心绪，将绿袖袍折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包裹之中：“怕什么？大不了，也让它将自己吞进去，说不定还可以遇上小怡呢！”

乔语汐不禁露出一丝苦笑，紧咬嘴唇，脸色苍白，偌大的天地间，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。她倒没什么可怕的，只是一定要找回夏怡，她决心要探究清楚：眼前的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？

一个人，她要继续上路。

乔语汐心中悲愤，又太多疑惑，她要去解开这些谜团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？夏怡又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消失？她又去了哪里？

现在只一个念头：找到人，只要找到一个人或许就能弄清楚一切；向前，再向前，哪怕是走到天边也要打听清楚。

没有了夏怡这个“拖油瓶”，她走的更快。

……

“哎~姑娘，姑娘，你可不可以别这么粗鲁呀？”

语汐一愣，忙停住脚步。是有人说话？寂静中尤为清晰，她心中一喜！可是，对面，四周都没有人呀？

“姑娘，往哪里瞧吗？我在这里呢。”是个小男孩的声音，语汐低下头，也没有看到小男孩啊。

“你你你，太可恶了，本大爷这么显眼，你居然看不见。”声音是从自己前方三四步左右远的位置传来，语汐上前，蹲下身子，问：“谁呀？”难道自己闯进了童话中的“小人国”，遇上了“小人儿”？

“姑娘，本大爷，本来是要往西走的，可倒霉透顶遇到了你，这一路被你踢着往东滚出这么远。”

终于被乔语汐捕捉到了一枚会说话的小石头，其实不对，是一个鸭蛋大的小“骷髅”头。语汐轻轻地把他拾起，说：“原来是你，小骷髅头，你怎么会说话呢？”

“我为什么就不能说话，本大爷在这一带还能呼风唤雨呢！”小骷髅头神气十足。

乔语汐看着他很是可爱，笑道：“听你的意思，你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啰？”

“那当然，世间之事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。”

“哇，吹牛吧？那我考你几个问题。”

“请！随便来。”小骷髅头底气十足。

“你知道日月星辰吗？知道飞船，飞机，高铁，汽车，电脑，手机……”

“……”他顿时傻了眼。

乔语汐憋着笑，歪着脑袋等着他回答。

“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？从没听说过，不知。”茫然不知的小骷髅头老老实实地承认。

乔语汐不禁哑然失笑：“小骷髅头，一问三不知，还在这儿吹牛，自己多大点本事儿，自己心中没个数儿？”

“哟～，你问的都是什么呀，自己说胡话，还让我怎么回答呢？看来，小姑娘来者不善啊！竟敢怀疑本大爷，真要见识到本大爷的本领，你可别求饶，别哭鼻子啊！”

“小骷髅头，有啥本领尽管使出来，姑奶奶还没有怕过谁呢。”

“哟，哟，好豪横的一枚女娃子。也罢也罢，好男不和女斗，这次就先饶了你。”

乔语汐“扑哧”一笑，说：“小骷髅头，认怂了？”

“谁认怂？只不过今天本大爷心情不错，不和你计较罢了。”

“这样啊！小骷髅头，看来你还不算坏，我也暂且不和你计较了。”

“哼……”小骷髅头傲慢地样子依然未减。看来想让他彻底配合自己，就必须还得再挫挫他的锐气，乔语汐故意又逗他。

“哎，我问你，你这么小，是不是假的骷髅头？人造的吧，塑料骷髅头？嘻嘻嘻！”乔语汐挑衅地看着小骷髅头，像是看一件怪物，又像是在欣赏一件玩具。

果然，小骷髅头又生气了，直蹦哒，扯高嗓门子说：“别一口一个小骷髅头，小骷髅头的，我有名字的，叫小豆豆。我这么小，也是爹娘生的，然后长成这样的，什么假不假的！”

“哦，原来你叫小豆豆，名字很不错，有点小可爱，抱歉！打扰了。”乔语汐看着他生气的傻样儿，于是主动退让，缓和一下气氛。

“说谁小可爱，你才小可爱呢？本大爷行走江湖多年，还未遇上过你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女孩子呢？”小豆豆撅着嘴。

“对不起，大爷，小女子多有不敬，还请多多包涵！”乔语汐笑着认错。

“这还差不多，女孩嘛，就得有女孩儿的样子，呵呵呵！我决定原谅你了，不生你的气了。”小豆豆终于不再傲气了。

这小豆豆还真是个“小活宝”。

小豆豆瞧了瞧乔语汐的妆扮，好奇地问：“姑娘，你的打扮好奇怪啊？说实话，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穿戴。”

乔语汐看看自己，不以为然：“很正常啊，我们都是这么着装的。”

“你是来干什么的？”小豆豆更加好奇地问。

乔语汐摇摇头，一脸茫然。

“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？”小豆豆似乎从语汐的眼中读到了什么。

“小豆豆，我先问你，这是什么地方？”这是乔语汐最想知道的。

“啊！连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，那你是怎么来的，难道你自己是谁也不清楚？哈哈哈！”小骷髅头先是吃惊，然后笑得浑身颤抖，似乎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
“哎～，我可是正经八百的问你话呢，如果你再笑，我就把你扔到远远的灰土中去。”

“嗳！别，我是笑这么简单的问题，你居然不知道，难道你不是古墓里的人？”

“古墓？好，不管简不简单，你快告诉我吧！”乔语汐等不及。

“这儿是地灵界，叫古墓乾坤。”

“地灵界，古墓乾坤？”乔语汐惊出一身冷汗，腿一软，差点跌倒。

“你，怎么了？”小豆豆讶异地看着她。

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阴间地府啊！有牛头马面，阴阳判官，阎罗王，十八层地狱之类的。看来，自己真是“死了”，乔语汐情不自禁地说道：“原来这里是地府啊，怪不得如此诡异。”

“地府？诡异？”

“对啊，一个暗无天日，恐怖的地方。”

“没有啊，这里的世界挺好的。”

“好？夺取一切生命的死亡之地，没有一点生机，全是妖魔鬼怪，恐怖残忍，好在哪里？”

“不是你说的那样。”小豆豆力辩。

“不是？刚刚就夺走了我的表妹，就是你，你们，所有这里的一切，都是可怕，恶毒，凶残的。呜呜～呜，恶魔，一切都是恶魔！”乔语汐瞬间失去理智，想到了夏怡，怪不得她会消失。语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跳着脚，甩着手大骂，她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、恐惧和伤心。

前不久她还笑夏怡，如今自己也变成了这样，泪水“啪嗒啪嗒”地大颗大颗地滑落：其实死也算不了什么，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，父亲不知道，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，还没来得及告别一声，太突然了！

小豆豆慌了神，不知所措，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发疯发狂的姑娘，一脸懵圈，无计可施，只好默默站立一旁不出声。

好一会儿，乔语汐才总算从悲愤中缓过来。该来的总会来的，她咬咬牙，说道：“小豆豆，你带我去见牛头马面吧，或者直接去会会阎罗王也行？”

“牛头马面，阎罗王？他们都是谁啊，我都不认识，也没听说过啊！”

这次轮到乔语汐发怔：难道这里没有阎罗王，这里不是地府？

“小姐姐，你别哭，别哭好吗？有困难我帮你。”小豆豆见乔语汐平静了不少，才怯怯地安慰着。

“你能帮我？能帮我把小怡找回来吗？”乔语汐泪水又掉下来了。

小豆豆一惊，他不明白怎么又触痛到了她，顿了顿说：“这个叫小怡的人怎么了，这一带我熟悉，她去哪里了，我真的可以帮你找找。”

乔语汐从背包中掏出绿袖袍，用手一指：“在这里面呢，你帮我将她弄出来。”

绿袖袍微微泛着光泽，依然精致美滑。小豆豆一见两眼放光，兴奋不已，赞叹道：“哦，宝衣，好宝贝！这才是我们这里的服装，原来你……”

乔语汐迷惑地注视着小豆豆：“宝贝？”

小豆豆左看右看，不好意思又为难地说：“真的是宝贝，这件衣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！可，可里面什么也没有呀？”

乔语汐看着他的窘样，不由得气馁：他当然不会有办法能把夏怡从绿袖袍中弄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