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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顾如佳萧清朗《娘子她是黑莲花》在线全文免费阅读

顾如佳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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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:娘子她是黑莲花 小说:穿越重生 作者:顾如佳 角色:顾如佳萧清朗 简介:本是侯府千金,却因出生时抱错沦为农家女  好不容易长到如花似玉的年纪,却无人上门娶她  说她容颜丑陋,天生痴傻,还是克父克母的小灾星?  可她半路捡来的夫君,是未来首辅  她上山领养的小和尚,是六国神将  就连随手救下的老太太,竟然也是当朝太后  某男恶狠狠道:“娘子,谁敢欺负你,为夫把他办了!”  神将道:“姐姐,六国...

来源:   主角:   更新: 2022-04-16 20:18: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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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:娘子她是黑莲花 小说:穿越重生 作者:顾如佳 角色:顾如佳萧清朗 简介:本是侯府千金,却因出生时抱错沦为农家女  好不容易长到如花似玉的年纪,却无人上门娶她  说她容颜丑陋,天生痴傻,还是克父克母的小灾星?  可她半路捡来的夫君,是未来首辅  她上山领养的小和尚,是六国神将  就连随手救下的老太太,竟然也是当朝太后  某男恶狠狠道:“娘子,谁敢欺负你,为夫把他办了!”  神将道:“姐姐,六国...

第1章

小说:娘子她是黑莲花 小说:穿越重生 作者:顾如佳 角色:顾如佳萧清朗 简介:本是侯府千金,却因出生时抱错沦为农家女

  好不容易长到如花似玉的年纪,却无人上门娶她

  说她容颜丑陋,天生痴傻,还是克父克母的小灾星?
  可她半路捡来的夫君,是未来首辅

  她上山领养的小和尚,是六国神将

  就连随手救下的老太太,竟然也是当朝太后

  某男恶狠狠道:“娘子,谁敢欺负你,为夫把他办了!”
  神将道:“姐姐,六国疆土,你想去...

书评专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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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娘子她是黑莲花》免费试读免费阅读

19 红糖水


  薛香湘没想这么多,她寻思着二人都夫妻半年了,肯定早圆房了,这种事儿没啥不能说的。

  萧清朗尴尬地出去了。

  家里没有红糖,这么晚集市也关门了,要的话只能上别人家去借。

  萧清朗从不找人借东西,更别说借的还是女人来那个时喝的红糖。

  他站在屋檐下,脸颊有些烫。

  但在深吸几口气后,他还是起身往村子东头去了。

  “张大婶。”他叩响了张家的房门。

  张大婶开门看到是他,笑着问:“是清朗啊,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?”

  “我……来借点红糖。”萧清朗故作镇定地说。

  在乡下,红糖是稀罕东西,一般人家里没有,张大婶儿的儿媳刚生了娃,正在坐月子,萧清朗听见她托罗二叔去集市上给她带红糖了。

  “咋个要红糖?顾丫头怀上了?”张大婶儿问。

  萧清朗脸颊又是一烫:“没,没有!”

  “啊,那就是来葵水了,咋啦?头一回啊?”张婶是过来人,一瞧他样子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。

  没想到,清朗也是个会疼人的。

  张大婶儿回屋拿碗装了一块红糖给他,打趣道:“女人来那个是喜事儿,说明很快就能给你生娃了!”

  萧清朗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。

  他将煮好的红糖水端去顾如佳的屋,薛香湘已经回去了,顾如佳歪在床上,有点儿没力气。

  他目不斜视地进屋,把红糖水放在桌上:“你先喝,不够再叫我。”

  说罢,转身离开了。

  尽管他走得很快,可顾如佳还是眼尖地发现,他耳根子红了。

  顾如佳轻笑了一声,把碗里的红糖水一滴不剩地喝了。

  她没料到,红糖水还真有效果,身子暖和了,整个人舒服不少,她很快便睡了过去。

  这一晚,她又做梦了。

  她梦见自己第二天起晚了,萧清朗独自出门,在村口碰到顾三白。

  二人结伴去书院,进了同一个班。

  顾三白是个混不吝的,第一个上午的课就给全程睡下来了,结果给人的印象非常糟糕。到了分寝舍时,没人愿意与他住,只有萧清朗站了出来。

  二人被分到最西头的寝舍,那间屋子年久失修,二人刚进去屋顶就塌了,萧清朗被砸成重伤,顾三白也受了轻伤。

  第二天,顾如佳果真起晚了。

  因为有了上次做梦的经验,顾如佳这回淡定多了。

  萧清朗不在,应当是去上学了。

  她去罗二叔家问了问,得知萧清朗是与顾三白一道去书院的,她决定去书院一趟。

  罗二叔的牛车去镇上了,她是走去的,抵达书院时正好中午。

  顾三白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,直到他前面的学生拿笔杆子戳了戳他:“喂,该吃饭了!”

  顾三白才揉着眼坐起来:“啊,要吃饭了吗?”

  周围的学生看着他脸上被书压出来的褶子,全都噗嗤一声笑了。

  班上谁不知顾三白是关系户,是靠走后门儿进来的,只是大家伙儿也没料到这货是个彻彻底底不学无术的。

  就算是天香书院最差的班,也没出过这么混日子的呀。

  众人看向顾三白的眼神都带了一丝不赞同。

  很快,他们班的张夫子过来了。

  张夫子道:“今天要分寝舍了,四人一屋,你们自己商量好,再到我这里领钥匙。”

  地字乙班一共二十六人,这意味着其中一间屋子只会住两个人。

  大家很快分好了,萧清朗的同桌在班上有两个自幼相识的朋友,他叫上了萧清朗一起。

  顾三白这边就坎坷多了,没人愿意与他一屋,他成功落单了;还有一个昨天请了假,今天才入学的学生因为与大家不认识,所以也落单了。

  可明显,这个学生也是嫌弃顾三白的:“我……我不要和他一屋!”

  “哼!那我自己住!”顾三白抱怀,两眼望天。

  他当然不能自己住了,那个落单的学生难不成要糊在墙上睡觉么?

  萧清朗淡淡开口道:“我和你换。”

  那学生感激涕零,道了好几声谢,只差没叫爹。

  顾三白咧咧道:“姐夫,你不用和我住!我不是不乐意和你住啊,我是觉着……”

  萧清朗从张夫子手中接过钥匙,面无表情地走了。

  顾三白砸咂嘴,不情不愿地跟上了。

  好屋子都让人挑完了,剩下那间是最偏的,二人拎着包袱往前走。

  刚走到一半,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:“你们谁是萧清朗?”

  萧清朗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对他说:“我就是。”

  小厮气喘吁吁道:“你家人来了!在外头等你,说是急事!让你马上去见她!”

  萧清朗是孤儿,能被称作他家人的人……只有她了。

  萧清朗顿了顿,对顾三白道:“是你姐。”

  “我姐来啦?”一听是顾如佳,顾三白整个人都精神了,“那还等什么?赶紧去找我姐呀!”

  离寝舍其实就只有几步的距离,把东西放进去了再见她也不是不可以。

  但她说,有急事。

  萧清朗加快了脚步,拎着包袱,杵着拐杖,和顾三白一道去了书院大门口。

  街道上人来人往,她又穿着毫不起眼的衣裳,可萧清朗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。

  她站在寒风中,小脸冻得有些红,许是不喜欢嘈杂的缘故,眉头时不时微皱。

  “姐!姐!”顾三白兴冲冲地朝顾如佳跑了过去。

  顾如佳看了他一眼,很快便移开目光,去看人群后的萧清朗。

  萧清朗正巧也在看她,四目相对,萧清朗怔了一下,顾如佳微微一笑。

  萧清朗错开视线,迈步朝她走了过来。

  “姐,你来找我们啥事?”顾三白问道。

  “哦,没什么。”顾如佳云淡风轻道,“就来找你们吃个饭。”

  说完,见萧清朗将信将疑地看着她,她理了理顾三白的领子,一本正经道:“你第一天上学,放心不下你。”

  二人去附近的面馆吃了三碗阳春面。

  正是上次冯林带萧清朗与顾如佳吃过的那家。

  萧清朗吃得不大香。

  顾如佳就道:“不是你家乡的面吗?你不爱吃?”

  “没你做的好吃。”这句话是脱口而出,说完萧清朗自己都愣住了。

  顾如佳也愣了一下,随后托腮看着他,笑道:“好,晚上做给你吃。”

  顾三白食量大,他一碗吃完,原本还想再吃一碗,可不知怎的,他突然感觉肚子饱了。

  “我吃啥吃饱了?”

  吃过饭后,萧清朗与顾三白回到书院,结果就被告知他们的寝舍塌了。

  “什么时候塌的?”萧清朗问。

20 麻风病人


  那学生道:“你们刚走没多久就塌了,不少人看见你们往寝舍去了,都在担心你们会被埋在里头呢。”

  原本是要去的,但……

  萧清朗神色微顿。

  顾三白跑去看着塌掉的寝舍,只见满地断壁残垣,地板都让梁子给砸裂了。

  想到这玩意儿若是砸在人脑袋上会怎样,他吓得直拍胸口:“还好我姐来找我们吃饭!不然我俩都得被活埋呀!”

  算上医馆那次,这是第三次了,每次都是因为她,才避过一场飞来横祸。

  萧清朗望着顾如佳离去的方向,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。

  天香书院的寝舍一直比较紧张,这次又招了足足一百零一名学生,属于招生力度最大的一次,因此书院实在没有多余的寝舍了,只得让二人继续走读。

  因住宿费是含在束脩银子里的,一般来说不住也不给退,但考虑到这不是学生的问题,书院主动承担了萧清朗与顾三白每日的车钱。

  顾三白无所谓,他不喜欢顾家,但他也不见得多爱书院,哪儿哪儿都一样。

  “姐夫,你是不是挺开心的?”回课室的路上,顾三白小声问萧清朗。

  “我为什么很开心?”萧清朗反问。

  “你能回去和我姐困觉了呀!”顾三白说话没个把门儿的,他今年十三岁,说不懂并不尽然,可要说很懂那也不是。在他看来,男人就是要搂着自己媳妇儿睡的,至于睡下去后要干嘛他其实是不知道的。

  所以,他讲这话时一点儿也不羞。

  萧清朗呛了下:“别乱说话。”

  “哦。”他也没乱说啊,姐夫就是能回去和他姐困觉了嘛!

  二人进了课室,下午是算学。

  科考没有算学这一门,唯取八股,所以朝廷对算学并不重视,之所以开设这一学科完全是院长的主意,院长希望能为昭国不拘一格培育人才。

  萧清朗刚坐下,张夫子便将他叫了出来:“院长找你。”

  萧清朗去了院长的中正堂。

  刚走到门口,与从中正堂出来的顾一白不期而遇。

  顾一白的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褪去的得意,甫一见到萧清朗,他眉头就是一皱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  萧清朗没理他,杵着拐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了。

  顾一白眉头紧皱。

  萧清朗也是来找院长的么?

  原本他以为,自己出了那档子事,会影响书院的前途。

  所以,昨夜他几乎一宿没睡,写了一篇文章,早上拿来给陈夫子看。

  顺便来探探口风。

  结果,那件事情并没有太影响什么。

  陈夫子依然对他很满意。

  又把他的文章拿去给院长看了。

  院长把他叫来问了他几个有关那篇文章的问题,他都答得很好。

  他看得出院长很满意。

  他想,弟子的事应当十拿九稳了,就是不知怎么萧清朗也来了。

  是为了寝舍的事吧?

  听说他和顾三白的寝舍中午塌了,这么倒霉的事也能让他遇上,可见他就没那个命。

  思及此处,顾一白冷笑了一声,倨傲地回了课室。

  中正堂内,院长指了指书桌上的八股文,问萧清朗道:“这篇文章是你自己写的?”

  “是。”萧清朗说。

  院长犀利的目光落在萧清朗的身上,少年不过十七岁的模样,面容上还带着青涩,眉宇间却又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清冷。

  他瘸了一条腿,却仿佛比任何康健的学生都要清贵。

  “前面两科为何不答?”院长问。

  外人只知这个学生考了倒数,却不知三门考试,他交了两门的白卷。

  本不该被录取的,但那文章写得实在太惊艳了。

  原本那个叫顾一白的学生文章也不错,可那是属于新生的不错,与萧清朗的一比,立马黯然失色了。

  萧清朗没有回答院长的问题。

 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,院长心中暗叹,摆了摆手,道:“行了,你去上课吧。”

  萧清朗行了个学生的礼,转身出去了。

  帘子后,走出来一个布衣老者。

  “老师。”院长立马站起身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。

  布衣老者拿起萧清朗的文章,看完后摇了摇头:“你这学生,戾气很重啊。”

  却说顾如佳与萧清朗二人道别后,便去了附近的市场。

  镇东的市场与镇西的集市差不多,只是更高档一些,相应的价钱也贵上一些,不过这会儿集市已经关门了,所以她想买东西的话只能在去店铺或者市场了。

  顾如佳铺子里买了五斤白面,割了两斤上好的三线五花肉,又称了两斤盐,零零总总花了一百多个铜板。

  路过一家布庄时,她想起前几日给萧清朗收衣裳时,他的中衣和里衣都破了。

  她进去各买了一套新的,又问老板要了点碎布,有些可以补的她就补一下。

  虽然她没补过衣裳,但她缝合过心脏,把布料当成一块人皮的话,应该就很好缝了叭!

  顾如佳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背篓后便准备动身回村了,当她走出铺子时,发现街上突然多了许多官兵。

  一旁有百姓在窃窃私语。

  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  “听说是麻风山上的病人跑了,官府正满大街的搜查呢!”

  “哎哟,麻风病人啊,那还得了?”

  “可不是吗?这几日都少出门,别一不小心碰上了!这病一传一个准,染上就没得治啦!”

  在古代,麻风病是不治之症,感染之后只有被送上麻风山等死的份儿。

  顾如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,萧清朗的兄长似乎就是因为麻风病去世的。

  那队官兵搜完这条街就往下一条街去了。

  顾如佳回了村。

  街上的事顾如佳并未放在心上,回屋后便去做阳春面了。

  当她正在揉面团时,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,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家的门板上。

  顾如佳拿干布擦了手,走过去一瞧,就见一个老太太倒在了她家门口。

21 夫妻


  老太太是侧倒在地上的,一头蓬乱的头发遮挡了面容,身上脏兮兮的,穿的是布衣。

  顾如佳第一反应是这个村子的村民,可能刚从地里回来,却不知怎的晕倒在了她家门口。

  方才那一声巨响是她的头在门板上砸出来的,额头都磕破了,流了点儿血。

  顾如佳前世不是没碰到过碰瓷儿的,但要说拿生命去碰的,没有。

  对方是真的晕倒了。

  顾如佳蹲下身来,想瞧瞧她究竟是哪家的也好把她送回去,结果刚把对方的身子扳过来躺平,顾如佳便发现了不对劲。

  她的面部有对称的浅色皮损与淡红色斑,色斑之间边界模糊,两边的手背上也有。

  顾如佳的眉心微微一蹙,这分明是……

  “姐!我们回来啦!”

  就在此时,顾三白拎着一个旧书袋,飞一般朝顾如佳奔了过来。

  顾如佳转头看向他,眸光一厉:“别过来!”

  顾如佳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与顾三白说过话,顾三白一下子呆住了。

  “姐……”他又往前冲了两步。

  “我说了,别过来!”顾如佳的语气更冷冽了几分。

  这下,顾三白是彻底不敢动了,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距离顾如佳约莫十几步的地方。

  他看到了顾如佳,自然也看到了倒在顾如佳门口的老太太。

  直觉告诉他,这事儿和这老太太有关。

  他问道:“姐,她是谁呀?”

  顾家凝眸道:“我不知道,你先回顾家。”

  原本她是打算喊顾三白过来吃饭的,可眼下出了这种事,家里的安全不能完全保障了,她不能害了顾三白。

  顾三白老大不乐意了,可既然他姐这么说,那他先回去就是了。

  “那什么,姐夫,我先走了啊。”他转过身对身后的萧清朗说。

  顾如佳微微错愕,萧清朗也回来了?

  何止萧清朗啊,冯林也一道过来了呢。

  冯林帮同桌温习功课,同桌送了他一筐柚子以示感谢,他直接给了萧清朗送一半。担心萧清朗拎不动,这才给送回村。

  至于说顾三白,他总欺负萧清朗,冯林也是有点儿不放心萧清朗与他一道回家,有点看着他俩的意思。

  萧清朗与冯林此时皆注意到了地上的老太太。

  “你们最好也别过来。”顾如佳对二人说。

  冯林古怪地皱了皱眉头:“她死了?不会是你弄死的吧?”

  “喂!你瞎说啥呢!”顾三白可看不惯这个总诋毁他姐的小白脸了。

  冯林哼道:“我难道说错了吗?那位老人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,不然怎么不让我们过去?”

  萧清朗神色清冷地走了过去。

  “你……别过来。”顾如佳说。

  萧清朗还是过来了。

  他其实老远就看出不对劲了,走近了仔细一瞧,才算是笃定了心底的猜测。

  冯林见他走过去,也忙跟了过去。

  “哎!你们怎么都过去了啊!姐,我……我……”顾三白急得直挠头。

  冯林来到萧清朗身旁,看着那满脸红斑的老太太,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:“萧兄,这是……”

  “麻风病。”萧清朗蹙眉说。

  冯林身子一晃,险些跌倒了!

  “这这这这这这……这老太太是麻风病人啊……”冯林惊得都结巴了。

  要知道麻风病可是最可怕的传染病之一啊,据说村子里只要有一个染上,全村都会染上,而且这种病没法儿治,得了就只能等死。

  前朝便出现过因为对麻风病不够重视,结果死了好几万人的悲剧。

  本朝开国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建立麻风山,将所有麻风病人送到山上集中管理。

  “你碰她了?”萧清朗冷静地看向顾如佳。

  顾如佳点头。

  不过她方才只碰了一下,且她的皮肤上没有破损,被传染的几率不大。

  但别人未必这么想了。

  若是让人知道顾如佳与一个麻风病人有过接触,一定会把她和病人一道送往麻风山的。

  麻风山那种地方,一旦上去便再也别想下来。

  冯林拉着萧清朗走到十几步外,惊魂未定地说道:“她的话你也听见了,她碰过那个麻风病人了,必须立刻把她送走!不然你们全村都会被传染的!”

  萧清朗眉心微蹙。

  冯林跺脚道:“哎呀,萧兄,你还在犹豫什么啊?你不是一直想摆脱那个恶妇吗?是她自己碰了麻风病人,十有八九也被感染了,按朝廷律法,就得被送往麻风山,这可是名正言顺摆脱她的机会!”

  冯林想过了,萧清朗是读书人,真干出抛妻弃子的事会败坏他的名声,眼下的事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,既能保全名声,又能摆脱那个恶妇!

  “没人会被送往麻风山。”萧清朗平静地说。

  冯林一怔。

  萧清朗杵着拐杖朝顾如佳走了过去:“拿块干布来。”

  顾如佳没多问,依言去屋子里拿了一块干净的布片。

  萧清朗从她手中接过布片,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身。

 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,顾如佳道:“我来。”

  “不用。”萧清朗将布片围在了老太太的脸上,挡住了她的口鼻,“把人抬进去。”

  “好。”顾如佳点头道。

  “哎!萧兄!”冯林出言制止。

  顾三白这会儿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了,敢情那老太太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麻风病人,他姐是怕他被传染才不让他过去的。

  可他顾三白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?

  顾三白跑过去帮着他姐与姐夫一道把人抬进后院了。

  冯林急得跺脚。

  疯了!

  你们都疯了!

  随后,他也咬咬牙,冒着被传染的风险进屋了!

22 萧兄,你变了!


  几人将老太太放在了后院的草席上。

  也亏得他们这间屋子的后院够大,不然一个麻风病人,以及要与麻风病人保持距离的他们未必装得下。

  “现在怎么办啊?”顾三白看着地上的老太太问。

  “先去洗个手。”顾如佳说。

  三人用清水与皂荚洗了手。

  随后,萧清朗进自己屋,提笔写了个方子。

  顾如佳站在他身后,轻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  顾如佳来到这里,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可原主并不识字,所以她也不认得这个朝代的文字。

  “药方。”萧清朗说。

  “这是什么字?”顾如佳指着药方上的第一个字问。

  “地。”萧清朗念道,“地骨皮。”

  “这个呢?”顾如佳继续往下指。

  “苦参,荆芥,细辛……”萧清朗顺着顾如佳指的地方将方子念了一遍。

  顾如佳的神色很认真,好似真在认字一样,虽有些不合时宜,但萧清朗也没多想。

  “你怎么会有治疗麻风病的药方?”顾如佳疑惑地问。

  萧清朗顿了顿,说道:“当初我兄长也感染过麻风病,有个赤脚郎中给他开了个祖传的方子,我亲眼见我兄长喝过之后有所好转。”

  他兄长有麻风病的事原主是偶然听他提到的,原主脑子傻,不明白麻风病是个什么病,也就没放在心上,没对任何人提起。

  这事儿冯林知道,就是因为萧清朗的兄长得了麻风病,连带着他也遭了乡亲们的嫌弃,他才背井离乡来清泉镇求学。

  半路上,俩人不期而遇,问明身份后冯林才知对方是自己小时候的邻居,只不过冯林他家搬走了,多年不见,双方变化都很大,不是名字户籍对得上,冯林压根儿认不出他。

  “既然好转了,又为何去世了?”顾如佳问道。

  萧清朗垂眸道:“他得麻风病的事走漏了风声,被官兵抓去麻风山了。之后没多久,就病死在了山上。”

  原来如此。

  顾如佳点了点头,又道:“这就是你兄长当年治病的方子吗?”

  萧清朗嗯了一声:“她现在的症状很轻,与我兄长那会儿差不多,好生医治,或许有治愈的可能。”

  方子顾如佳已经了解了,是对症的不假,但药效十分缓慢,只能延缓麻风病的发展,要说治愈,还是有些困难。

  不过,顾如佳什么也没说。

  冯林拿过方子:“我去抓药!”

  萧清朗叮嘱道:“记得去不同的药房。”

  冯林顿了一会儿,恍然大悟道:“我明白!”

  不能让人看出这是一张治疗麻风病的药方,否则他们就暴露了。

  “我也去!”顾三白道。

  “你去做什么?”冯林不想和他一起。

  顾三白挑眉道:“我防着你报官!”

  别以为他没听见,这货方才撺掇他姐夫把他姐送去麻风山来着!

  冯林翻了个白眼。

  若是萧清朗没碰那老太太,他一准报官了,可萧清朗已经碰了,他再去报官,岂不是要连同萧清朗一起抓走吗?

  不论怎样,顾三白跟着他的态度很坚决,冯林只得将他带上了。

  坐牛车去是不可能的,万一走漏风声就危险了,二人徒步去了镇上的各大药房,约莫一个时辰后,将所有药材买了回来,还买了个药罐子。

  顾如佳将药材拿去灶屋熬了。

  等药的功夫,顾如佳问萧清朗:“你们怎么回来了?我听说顾一白都搬去寝舍了。”

  萧清朗将寝舍塌掉的事情与顾如佳说了。

  果然,顾如佳暗道,面上却有些诧异:“走读就走读吧,幸好你们没事。”

  萧清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
  后院太冷,顾如佳将装谷子的小屋收拾了出来,搬了张竹床进去,铺了棉絮,也勉强算个床铺了。

  “你们出去吧,我来喂她。”顾如佳对几人说。

  “姐你要当心啊。”顾三白担忧道。

  “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顾如佳将几人打发出去,悄悄拿出了藏在篓子里的小药箱。

  萧清朗判断的没错,这名患者的确是麻风病早期,且她是属于少菌型麻风,皮损少,传染性较小,只要对症治疗,完全可以康复,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。

  但她的昏迷却并不是麻风病造成的,是疲劳过度引起的,她的衣裳刮破了,鞋子也走坏了……

  顾如佳不由地想起了在镇上碰到的官兵,难道……她就是那个从麻风山上逃走的病人?

  老太太稍稍恢复意识后,顾如佳从药箱里拿出氯苯砜与利福平给她服下,另外还加了一种研究所的特效药。

  至于那碗中药,她也喂老太太喝了点,可老太太似乎特别不爱喝苦药,一脸嫌弃地全吐出来了。

  “老人家,你是哪里人?”顾如佳尝试询问对方的来历,也好把她安全地送回去。

  结果老太太老神在在地看了顾如佳一眼,鼻子一哼,睡着了。

  顾如佳:“……”

  顾如佳收拾好东西出来,先去后院洗了手。

  “姐!”一直等在后院的顾三白迎了上来,“怎么这么久才出来?”

  “老人家喝药喝得慢,我多喂了会儿。”顾如佳云淡风轻地说。

  “咳。”顾三白四下看了看,小声问道,“姐,她真的能治好吗?我听说,麻风病是治不了的。”

  顾如佳淡淡地笑了笑:“放心吧,能治。”

  顾三白从没听过麻风病还能治好的,可也不知怎么回事,他姐在说这话时,他莫名就信了。

  他姐说能治,那就一定能治!

  天色晚了,顾三白与冯林也该回去了。

  临走前,冯林偷偷地对萧清朗说:“萧兄,我知道你为人侠义,不舍得见死不救,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,麻风病是治不好的,你趁着村子里的人没发现,等人醒了就赶紧把人送走。”

  他没办法去指责萧清朗做的不对,因为当初就是这样的萧清朗,在根本没认出他的情况下,从驿站的大火里救了他。

  萧兄就是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人。

  “还有,你注意一下那个恶妇,她与病人接触比较多,万一……”

  “她有名字。”萧清朗打断冯林的话。

  冯林一愣,不解地朝萧清朗看来。

  老实说,萧清朗并不是个相处久了便会热络起来的人,他身上自始至终都带有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,若不是当初的救命之恩,冯林大概会认为对方就是一个冷漠至极的少年。

  可他越来越觉得最近的萧清朗对那恶妇有点不一样了。

  萧兄……你变了!!!

23 中意的人,不是你


  这件事的严重性四人心里都清楚,嘴上不说,但都心照不宣地将事情瞒下了。

  顾如佳让顾三白这几日别往这边来,早期少菌型麻风的传染性虽然没有那么强,但也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。

  顾如佳没再上山上摘蘑菇,安心在家照顾了老太太几日。

  约莫是她护理得还不错,第三天的中午,老太太彻底醒过来了,不再迷迷糊糊的,不过脑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。

  顾如佳问她是谁,她睁大眼看着顾如佳;顾如佳问她家住哪儿,她还是睁大眼看着顾如佳。

  该不会是老年痴呆吧?

  “你还记得自己生的是什么病吗?”顾如佳继续问。

  老太太依旧是睁大一双眼瞅着。

  顾如佳没辙了。

  看来,这老太太不仅不记得自己是谁,就连生病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  其实忘了也好,顾如佳可以看着不让她出去,但不能防着村里人上门,万一老太太一不留神儿把麻风病的事儿说漏嘴,她和萧清朗还有顾三白这些密切接触者就得跟着遭殃了。

  至于说以后如何安置她,那是以后的事,当务之急是把她治愈,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得过麻风病。

  这么想着,顾如佳端起药罐子去给老太太熬药了。

  药箱里的药要吃,中药也要吃,否则药箱的秘密就暴露了。

  老太太一见顾如佳端着药罐子,便嫌弃地把脸给撇过去了。

  顾如佳隐约听见了一声幽怨的哼哼,这老太太,脾气还挺大?

  药要架在文火上熬半个时辰,等药的功夫,顾如佳把小药箱拿出来检查了一番。

  这段日子用了不少药物,一直没机会好好清点,她得看看自己的药还剩下多少,哪些不能再随便用了。

  结果她检查完有些傻眼。

  原本被她吃光的消炎药居然有了一瓶新的,抗菌的软膏也多出了一支备用的,另外还有几支她不记得何时放进去的药剂。

  顾如佳看着一动不动的小药箱,摸下巴,陷入了沉思。

  --

  临近月底,书院又来了一次考试。

  顾一白是顶着新生第二的光环进入天子甲班的,之后他果真不负众望,表现得十分优异。这一次的考试,他又拿了第二。

  陈夫子很高兴,顾一白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。

  陈夫子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没勇夺第一,耐心宽慰道:“你与涵之都是新生中的翘楚,涵之年长你两岁,又开蒙早,比你多年了好几年的书,你大可不必为眼下的成绩感到忧心。”

  顾一白当然不是忧心这个。

  那个叫许涵之的学生只是仗着比他多念几年书,所以略有些冒头罢了。

  但对方的天赋不如自己,他有极大的信心超过他。

  只是,他的野心不止于此。

  他是奔着院长的亲传弟子来的,他希望院长能成为他的老师。

  自打上次后,他又作了不少好文章,陈夫子也都一一拿给院长看了。

  可院长再也没有传见过他。

  “怎么了?还有事吗?”

  陈夫子察觉到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  顾一白想了想,还是鼓足勇气说了:“夫子,不知院长是不是真有收弟子的打算?”

  之前明明说有的啊!为什么最近没动静了?

  “的确是有。”

  陈夫子一寻思,也会过意来了。

  不过可惜了,院长中意的人选并不是顾一白。

  顾一白从陈夫子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惋惜,心下一凉:“是许涵之吗?”

  “不是他。”

  陈夫子摇了摇头,“这个事还彻底没定下来,你先不要问了。就算不能做院长的弟子,院长也会抽空指导书院中的优秀学生。”

  这怎么能一样?

  一个是继承院长衣钵,是院长传人,得到的不仅仅是学问,更有院长的人脉。

  而随意指导就弱了太多。

  他这种寒门子弟,做梦都想一飞冲天,如果自己不够优秀倒还罢了,偏偏他有足够的条件被院长看上。

  他如何甘心?

  顾一白还想追问,陈夫子却不愿说了。

  中正堂。

  院长看着眉目清冷的萧清朗,温和地说道:“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
  萧清朗淡淡地说道:“倒数第三你也要?”

  这次考试,萧清朗考了倒数第三。

  这可不是他进步了一名,而是多了个顾三白垫底。

  院长清了清嗓子,道:“我也不为难你,这样,你先回去考虑几日,不必着急给我答案。我年前都会在书院,你什么时候想通了,什么时候再来答复我。”

  从院长口中讲出这种话,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。

  别看天香书院只是一个镇上的学府,可院长曾位列京城四大才子之首。

  他的名声与才华毋庸置疑。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,他也不至于离开京城,来一个小小的清泉镇教书育人。

  他见了这么多学生,真正让他有冲动收为亲传弟子的,萧清朗是第一个。

  “就这么想要他?也不怕自己降不住这刺儿头。”

  萧清朗离开后,屏风内的布衣老者淡淡地哼了哼。

  院长对着屏风行了一礼,笑道:“我还真怕自己降不住,不如……老师收他为弟子吧?”

  屏风后沉默了,半晌,传来老者一声幽幽叹息:“你忘了,我说过这辈子,再也不会收徒了。”

  小侯爷死了,国子监永远关闭了,老师的心也彻底死了。

  放学后,萧清朗与顾三白坐着罗二叔的牛车回村。

  出镇子时发现官道上多了好几个关卡,全是在搜查麻风病人,二人心中更加警惕了起来。

  萧清朗到家后,顾如佳将把老太太的情况与他说了:“……她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
  萧清朗也并不觉得这是坏事,至少眼下来说不是,不知道就不会说漏嘴。

  “她可吵着要出去?”萧清朗问。

24 姑婆


  顾如佳摇头:“这倒没有,我对她说,她得了肺痨,不能出去吹风,她脸上的红斑是冻出来的。因为肺痨会传染,所以她最好待在自己的屋子,以免过了病气给别人。看她的样子,像是听进去了,一下午都挺安分。”

  萧清朗去屋子里看了老太太,她的情况有了很大好转,皮损淡了许多,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脸上的红斑。

  顾如佳没说的是,再治几天,她的麻风病就能失去传染性了。

  转眼到了月底,也到了冯林与“张大夫”约好给萧清朗治腿的日子。

  顾如佳与萧清朗都早早地起来了。

  萧清朗去村口打水。

  顾如佳先去小屋里看了老太太的情况,她脸上的红斑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,手背上的皮损也基本消失了。

  虽说离彻底治愈还早,但她的传染性已经被阻断了。

  顾如佳满意地摸了摸下巴,转身去灶屋给她熬药。

  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苦药,老太太嫌弃得直翻白眼。

  为了让她更好地喝药,顾如佳让萧清朗从镇上带了些蜜饯,老太太很喜欢吃蜜饯,但她不喝药,就没有蜜饯吃。

  顾如佳将一碗药和一小碟蜜饯同时放在了桌上。

  “这么少!才三个!”老太太对蜜饯的数量严重不满意。

  “蜜饯很贵的,不吃就算了。”顾如佳说着,探出手去拿装蜜饯的碟子。

  老太太幽怨地瞪了顾如佳一眼,将蜜饯抢在怀里,把一碗汤药苦大仇深地地喝掉了。

  因为今天萧清朗要去医馆治病,所以顾如佳也得去,但又不能把老太太独自放在家里。

  顾如佳不是没考虑过把老太太带上,可管道上关卡还在,万一官差把老太太认出来,他们就前功尽弃了。

  尽管她也不确定老太太是不是就是他们在抓捕的麻风病人,但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
  思量再三,顾如佳将顾三白叫了过来。

  “姐!你终于肯让我进门了!”顾三白一脸兴奋地说。

  顾如佳道:“我今天要陪你姐夫去镇上,你留在家里,帮我照看一下老太太。她的病已经不过人了,屋子我也消过毒了。”

  顾三白没听懂消毒是啥意思,也没问他姐是咋知道那病已经不过人了,他完全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下了:“行!姐你就放心吧!我会看着她的!”

  “中饭我热在锅里了,你给她端一份过去就行。”顾如佳继续叮嘱。

  顾三白拍拍胸脯道:“姐,我办事,你放心!”

  想到了什么,顾如佳叮嘱:“要是有人问起来,你就说是你姐夫的亲戚,前来投奔他的。”

  顾三白乖乖哒:“好嘞!”

  顾如佳与萧清朗前脚刚走,原先跟着顾三白的那帮恶棍们便摸上门来了。

  “老大!可算是见着你人了!听说你去念书了,咋个你还玩起一白那一套了!走啊!去干两票啊!”

  “滚滚滚滚滚!老子有正事!”顾三白想也不想地把人轰走了。

  虽然憋太久他挺手痒的,可他姐交代他的事,他得办好了。

  顾如佳与萧清朗抵达回春堂时,冯林已经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了。当初与回春堂约定的时辰是巳时,不过他担心找张大夫治病的人太多,所以辰时就过来了。

  哪知他搁这儿等了大半个时辰,愣是一点排队的迹象都没有。

  他正纳闷呢,便看见了萧清朗与顾如佳。

 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顾如佳淡笑道:“我来转转。”

  冯林就不明白了,这个恶妇不是听说看上别人了吗?怎么最近老缠着萧兄不放啊?连萧兄治病她也跟来!

  萧兄也真是的,治病这么重大的事,带个麻烦在身上做什么?万一搞砸了怎么办?

  冯林冷声道:“我可警告你,一会儿进了医馆你不许乱说话,也不许乱动人家东西,别给萧兄惹麻烦,耽误了萧兄治腿!”

  “哦。”顾如佳应了一声,没不耐烦,也没脾气。

  倒是萧清朗蹙眉看了冯林一眼,杵着拐杖进去了。

  接待他们的是王掌柜。

  王掌柜也等了许久了,笑嘻嘻地迎上来,不着痕迹地看了顾如佳一眼,对冯林笑道:“冯公子来了啊,这位想必就是冯公子的朋友萧公子吧?我是回春堂的王掌柜。”

  萧清朗淡淡颔首。

  王掌柜暗暗惊叹,这个萧公子未免也长得太俊朗了,明明穿着穷酸不已的衣裳,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公子都出尘清贵。

  “这位是……”王掌柜看向顾如佳,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。

  萧清朗顿了顿:“内人顾氏。”

  顾如佳:内人顾氏,唔,这称呼真好听。

  王掌柜拱手一笑:“原来是萧夫人,失敬失敬。”

  顾如佳:你叫起来就不那么好听啦。

  “王掌柜,张大夫真的来了吗?怎么这里一个排队的病人都没有啊?”冯林问。

  “唉,那还不是张大夫伤势未愈,不能大量接诊吗?我就没放消息出去,只告知了几个确实十分着急的病人,上午就你们一个,其余的都在下午呢!”王掌柜早知冯林会发问,已经提前把词儿给窜好了。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冯林不疑有他。

  王掌柜笑道:“冯公子请在大堂稍作歇息,我这就带萧公子去里头给张大夫诊治。”

  “我不能进去吗?”冯林问。

  王掌柜笑道:“这怕是不合规矩。”

  冯林想了想,点头道:“那行吧,我把萧兄交给你,王掌柜,你一定要让张大夫治好他!”

  王掌柜余光瞟了顾如佳一眼,笑容满面:“我们会尽力的。”

  萧清朗与王掌柜进入后排的厢房后,顾如佳也站起身来。

  “你要干嘛?”冯林警惕地问。

  “如厕。”顾如佳说。

  冯林闹了个大红脸:“早去早回,别乱跑!”

  顾如佳背着小背篓去了后排的院子。

  当她走进厢房时,萧清朗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着了。

  王掌柜与二东家都在。

  “顾姑娘。”二东家拱了拱手。

  顾如佳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熏炉,落在萧清朗沉睡的俊脸上,问道:“这香没问题吧?”

  二东家和颜悦色道:“安神香而已,是我们回春堂自制的,对身体没有伤害。顾姑娘现在要为他诊治了吗?”

25 治病


  “嗯。”顾如佳走过去,将小背篓放在桌上,里头装着她的药箱,不过,她并不打算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。

  二东家其实很想问顾如佳,既然萧公子是她夫婿,为何不直接告诉他?还是说,他俩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啊?

  不过,二东家是个聪明人,开门做生意,一定要多长一双耳朵,少长一张嘴。

  不该问的,绝对不要问。

  顾如佳拉上了屏风,在里头为萧清朗检查。

  早在家里的时候顾如佳便观察过萧清朗,发现他的问题其实主要出现在脚踝上,眼下仔细检查一番后顾如佳笃定了自己的猜测.

  他的脚踝断过,但大夫并没诊断出来,以为他只伤了腿,所以只对他的腿做了治疗。但就算没刻意治疗,腿被制动所以也几乎没用到脚,脚踝还是自己长好了,只是里头的碎骨没清理干净,他一走路便会有钻心的疼痛。

  他从来没表现出来,乃至于顾如佳揣测他只是普通的踝关节僵硬,那个是不痛的,眼下确诊了,才明白他平时都用了多大的克制力忍着。

  唉……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崽。

  顾如佳前世做过不少这类病例的手术,对她来说难度不大,就是药品与手术耗材药箱中暂时还没有出现。

  但……想到前几日的发现,顾如佳决定再等等,何况眼下也不是手术的大好时机。他的患处先要做一点调理,不如等到年关书院放假。

  二东家与王掌柜全程都在屏风外等着,没有半分窥伺。

  早先二东家其实存了让同春堂的大夫围观顾如佳医术的打算,可才头一次便这般要求似乎唐突了些,他便忍下了。

  方才顾如佳进去诊治特地拉上了屏风,这个态度本身就说明顾如佳是不乐意泄露自己医术的,这么一想,二东家就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提出观摩的要求了。

  不过有一点二东家猜错了,那就是顾如佳不是不乐意泄露自己的医术,她是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小药箱。

  顾如佳在里头待得有些久。

  检查一刻钟,欣赏美人半时辰。

  咳!

  没脱衣裳,没有没有!

  小药箱被顾如佳装进了背篓,她拎着背篓走出来。

  二东家迎了上来,客气地笑道:“顾姑娘进去这么久,是不是萧公子的伤势很复杂呀?”

  顾如佳面不改色地说道:“是挺复杂的,我需要给他做一次手术。”

  复杂是真,看美人也真。

  一听要手术,二东家有些呆愣,手术是战场才会用到的医术,民间很少涉猎。一则,是风险大,二则,也是对大夫的医术要求太高。就连他们回春堂的大夫,也没几个敢在伤患身上动刀子的。

  “你……确定吗?”二东家一脸怀疑。

  回春堂上一个敢给人动刀子的大夫已经五十了,人家还是医药世家的传人呢。

  “嗯。”顾如佳点头,“日子我先想想,等定好了会通知你们。另外,还有一些需要准备的东西要劳烦二东家,银子……就从我接下来的诊金里面扣。”

  “不妨事。”二东家笑道。

  回春堂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地方,来这儿的病人都是要花钱的,医术越高明,诊金越丰厚。

  “不过……你是什么病都能治吗?”二东家问。

  “那倒也不是。”顾如佳道,“要看过才知道,你最好找些疑难杂症给我,别浪费了接诊次数。”

  听听听听,这就是底气!

  二当家并不觉得她是在大言不惭,事实上,只要见识过她医术的人都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能起死回生。

  顾如佳需要给萧清朗找一些做药熏的药材,背着篓子去大堂了。

  二当家诡异地笑了起来:“老王啊,你说她医术这么好,能不能……给京城那一位治病啊?”

  “京城那一位?”王掌柜就是一愣,好半晌才反应过来,“你说的是侯府那位小公子?”

  二东家两眼放光道:“就是他!”

  王掌柜慌忙摆手:“不不不,使不得!使不得!”

  那可是京城的贵族啊!回春堂在他们面前,也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,根本不够看的!

  “我瞅着顾姑娘医术不错……”

  “二东家,咱们都只有一颗脑袋。”

  王掌柜残忍地掐灭了二东家的想法。

  不是他不愿意去赚侯府的银子,而是那位小公子的病是真不好治,治坏了是要死人的。

  说起来那位小公子也是可怜,当年侯夫人生他时还不足月,在一间破庙里生的,身边没带稳婆于是从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一个。

  早产,生产条件差,加上稳婆技术也不好,一胎生下来,侯夫人半条命都没了。

  雪上加霜的是,侯夫人怀的居然是双胎。生完第一个,侯夫人的力气便差不多用尽了,第二个在肚子里憋得有些久,出来时全身都紫了。

  小公子便是那第二个孩子,他上头的是一个姐姐。

  小公子是打娘胎里带的弱症,打小吃药,几乎是药罐子泡大的。

  为了治好小公子的病,侯府这些年寻了不少名医,可惜小公子的病情始终毫无起色,反倒因为频频用药,导致他越发羸弱。

  据说他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了。

  运气不好的话,他们一副药下去了,小公子就咽气了。

  小公子若真死在他们手里,回春堂所有大夫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给他偿命的。

  二东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,可他不死心。

  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富野心的人,否则也不会看到顾如佳身上的巨大价值。

  说起来,那位小公子与顾姑娘似乎是同岁。

  二东家若有所道:“那不然这样,先让顾姑娘医治萧清朗的伤,若真给治好了,再让她去侯府试试也无妨。”

  王掌柜:“……”

  --

  萧清朗醒来时屋子里多了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。

  “您是……”

  老大夫笑了笑,道:“我是张大夫,方才你睡过去了,这事儿怪我,忘记把安神香撤走了。”

  萧清朗顿了顿:“不妨事。”

  “让我看看你的腿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老大夫按照顾如佳交代的法子走了一趟流程。

  老实说他很诧异,萧清朗的腿疾他是看过的,以回春堂如今的医术根本无法治愈。

  那丫头,真的有办法让他重新……站起来吗?

  萧清朗拿着老大夫开的方子去了大堂,冯林嗖的站了起来:“你可算出来了,张大夫怎么说?你的腿有的治吗?”

  萧清朗嗯了一声,道:“张大夫说先用药熏一段日子,下月再来。”

  为不影响他上课,顾如佳暂时没让老大夫提手术的事。

  “我就说了张大夫一定能治!”冯林满心欢喜。

  就在此时,顾如佳背着小背篓从后院儿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
26 吵架


  “去趟茅厕也去那么久!”冯林小声嘀咕。

  萧清朗的目光落在顾如佳的身上,待她走近了,问她道:“哪里不舒服,让大夫看一下。”

  “没有,走吧。”顾如佳说。

  她的样子确实不像是生病了,萧清朗去拿了药材,付账时发现半个月的药包居然不到一两银子:“是不是弄错了?”

  “没,就这个价。”伙计道。

  “早和你说过了,他们生意不好,降价啦。”冯林在他耳旁小声说。

  但也降得……太离谱了。

  可除了这个,萧清朗又想不出别的缘由了,总不会是有什么贵人在暗中襄助自己。

  一行人出了回春堂。

  二东家亲自将人送到门口,与顾如佳擦肩而过时,二东家笑眯眯地冲顾如佳伸出五根手指。

  药费,五两银子,先记账上了啊。

  顾如佳给了他一个霸气的小眼神,从诊金里……扣!

  话说回来,二东家还没找她给别人看诊呢,也不知道到时候会给她接一单怎样的生意。

  “萧兄,我送你回去。”冯林说。

  萧清朗不容拒绝地说道:“不用了,罗二叔的牛车就在那里,你回书院吧,好好温习,明年要下场的。”

  提到这个,冯林就头大,他的学问其实不怎么好啊,夫子总说他的文章太过刻板,没有足够的新意,碰上守旧派的考官还好,若是碰上新派的他妥妥就落榜了。

  冯林叹气:“行吧,我先去书院,你路上小心。”

  说罢,他又瞪了顾如佳一眼,仿佛又在担心顾如佳会给萧清朗惹祸。不过,自打萧清朗讲了那句她有名字后,他到底没再喊过她小恶妇了。

  冯林离开后,顾如佳与萧清朗没立刻回村,而是先去铺子里买了点东西。

  顾如佳买了点蜜饯与花生瓜子,她发现老太太挺好哄的,只要给她吃的,她就能在屋子里待上一整天。

  萧清朗则是买了点红糖,上回找张婶儿家借了红糖,一直还没还给她。

  二人将东西拎上牛车时,罗二叔笑了:“办年货呢?也是该办了,马上就年关了。”

  二人同时愣了一下。

  突然意识到年关要到了。

  其实二人并不是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日子,只是在他们心里都没有过年的习惯与打算。万家灯火,一家团圆的除夕,对他们而言永远都是最孤单的日子。

  顾如佳前世八岁离家,住进组织的实验基地,组织一旦到了除夕便会集体放假,空荡荡的基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
  萧清朗的情况顾如佳了解的不多,或许他也曾经热闹过,但后面也全都没了。

  她是异世的孤魂,他是异乡的孤客。

  罗二叔的话,让二人顿时有些无所适从。

  但二人什么也没说,只是拿着手里的东西默默地上了牛车。

  牛车走得慢,抵达村子时天色已经暗了。

  罗二叔将牛车赶回自己家,顾如佳将所有的东西扔进自己的小背篓,与萧清朗一道朝自家方向走去。

  刚走到一半,便远远瞧见自家门口好像出了事,围着一群人,里三层外三层,水泄不通,里头隐有骂声传出。

  正在门口因为给两个孙子喂饭而走不开的张大婶儿冲二人嚷嚷:“哎呀,清朗,你们咋才回呀?你家出事儿啦!”

  “出什么事了,张婶?”萧清朗问。

  “顾家人上门,和你那什么……姑婆……吵起来了!”

  姑婆?

  他们家几时来了这么一号人物?

  该不会是……老太太吧?

  老太太老年痴呆了,会被欺负得很惨的!

  顾如佳转头对萧清朗道:“我先去看看。”

  张大婶儿忙道:“你赶紧去!你奶不是省油的灯!”

  顾如佳来了这里这么久,还没见过原主的奶奶,只知她姓吴,年轻时便是个泼辣户,之后嫁给顾老爷子。顾老爷子是读书人,后面又做了里正。

  按说吴氏跟了他该有所收敛才是,偏吴氏还越发气焰嚣张了。

  村子里谁第一不好惹,非吴氏莫属,所以张大婶儿才会担心萧清朗的“姑婆”被欺负。

  顾如佳到自家门前时,发现顾家的妇人全来了,吴氏以及她的两个儿媳周氏与刘氏。

  当然,顾三白与顾二白也在。

  顾二白站在她娘身边,顾三白则站在老太太身边。

  不过,与张大婶儿描绘的有些不一样的是……被骂得脸红脖子粗的似乎是吴氏三个!

  “你你你你你……你有种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!”吴氏叉着腰,拿手指着老太太。

  老太太不知让谁给她搬了条板凳,她大刀阔斧地坐在板凳上,翘着二郎腿,抓了一把瓜子,一边磕,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凭啥再说一遍?你是脑子不好听不懂啊,还是耳朵聋了听不清啊?”

  吴氏在村儿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,还没被谁这么下过脸。

  不怪两个儿媳要请她过来骂架了,这老婆子的道行,两个儿媳根本招架不住啊!

  “我不管!这一两银子他今晚必须给我送来!”吴氏说不赢,便开始耍赖。

  老太太吐了她一脸瓜子壳儿:“我呸!他是吃你家米了,还是喝你家粥了?窑姐儿都比你要脸!别说一两银子了,一个铜板都不会给!”

  竟是把吴氏比作窑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,吴氏要给气炸了呀!

  吴氏:“你你你你……”

  老太太完全不给吴氏发挥的机会:“还有,你也别说是我家佳佳吃了,她才吃多少,你们又找清朗要了多少?我家佳佳原是要在顾家招婿的,奈何你们一不做二不休,把他俩赶出来了。既然赶出来了,那就和你们顾家没关系了!”

  吴氏气得直发抖:“那……那只是分家!”什么赶不赶的,这种话传出去,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?

  老太太又嗑了个瓜子儿:“哦,你承认是分家了呀!既然分家了你咋还让清朗拿银子贴补你们呢!脸呢?拿去糊墙啦!”

  吴氏被噎得直翻白眼。

  这哪里来的疯婆子,简简简……简直气死她啦!

  乡亲们却是快笑死了。

  吴氏那张嘴在村里骂架就没输过,今儿却被怼成了锯嘴葫芦。

  分家的事儿原就是顾家做的不地道,只是那会儿顾家对外声称是萧清朗的主意,萧清朗不愿意与顾家住一起,乡亲们便不好多说什么。

  顾如佳之后总在顾家吃饭的事,村里人也都知道,可没料到顾家居然是收了银子的!

  顾如佳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,她能吃多少米啊?顾家却让萧清朗每个月给他们一两!

  这不是讹人吗?

  一两银子,够一大家子吃上两个月了!

  周氏与刘氏上回做了糊涂事,害的家里赔了四十两银子,本身就对顾如佳不待见,见萧清朗这个月没给家用,更生气了。

  于是上门来讨要。

  哪里料到会闹成眼下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?

  这下该如何是好?

27 吵架没输过


  自家婆婆的嘴儿是个没把门儿的,吵了多久,就被人套话套了多久,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给说出来了。

  再这么下去,顾家的底儿都要被婆婆给揭穿了。

  妯娌俩交换了一个眼色,都在心中做了决定,不能再让她们吵了,得赶紧把婆婆拉回去。

  “娘!咱不和她一般见识!咱先回去!”周氏上前,拉住吴氏的胳膊说。

  刘氏也走过来,拉住吴氏的另一只胳膊:“是啊,娘,咱不和这疯婆子计较!”

  若是她们最初这么说,乡亲们或许还会信,可一场架干下来,吴氏和两个媳妇儿都成了炸毛鸡,老太太却气定神闲,纹丝不乱,真要说是疯婆子,那也得是吴氏才对。

  乡亲们看好戏的神情,彻底激怒了吴氏。

  吴氏把袖子一捋,唾沫星子横飞道:“老不死的!你知道我是谁吗?我是里正他婆娘!”

  “呵。”老太太翻了个白眼,“我还皇帝他娘呢!”

  周围的人全都笑翻了。

  这老太太有点儿意思,怼起人来真是没个轻重的,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砍头了。

  吴氏自己就是个胡搅蛮缠的,却碰上个比自己道行更深的,说不赢,她就打算直接上手了:“我今儿非把你从村子里撵出去——”

  话音未落,老太太一盆冷水泼了过来,泼得吴氏当场石化。

  随后,老太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转身进了屋,板凳也不要了,顾三白也不要了,嘭的合上门,把门栓给插上了!

  溜得还挺快!

  众人肚子都笑疼了。

  适才这老太太气场全开,他们还当她会与吴氏硬刚到底呢,却原来没被怒火冲昏脑袋还,知道自己打不过吴氏三个,先泼吴氏一头愣,然后趁机把吴氏婆媳给关在外头了!

  吴氏何时受过这窝囊气啊,从地上找了块石头,冲上去就要砸门。

  可石头没砸到门板上,倒是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嗖的一声飞来,猛地剁在了门板上!

  吴氏心头一惊,抱着石头的手瞬间僵住了。

  这镰刀若是偏上半寸,就该剁在她手上了。

  吴氏惊得手一松,石头掉在地上,砸了她自个儿的脚。

  “哎哟——”吴氏惨叫。

  用来砸门的石头能小么?她特地挑了块最大的!这么一大块石头砸在脚上,吴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!

  那镰刀飞来的快,吴氏的脚砸得也快,这一出出闹的,众人简直目不暇接啊。

  要知道,村子里许久没出过这么大的动静了。

  众人齐齐回过头,就见顾如佳从容淡定地走上前来。

  她背着一个小背篓,清瘦的小身影看上去人畜无害,只是那冷冽的眼神无端透出一股杀气。

  众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,自动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。

  天知道她是怎么扔出那把镰刀的,万一没扔门上,岂不是扔谁的后脑勺上了?

  这么一想,所有人的后脑勺都不禁有些发凉……

  刘氏率先反应过来,呵斥道:“佳娘你回得正好!赶紧让疯婆子把门打开!瞧她把你奶砸的!”

  “嗤~”顾如佳冷冷地笑了,“老人家眼神儿不好,二婶年纪轻轻的也瞎了吗?这石头是谁搬来的,又是谁砸到她脚上的,你心里没点数吗?”

  这话一出,刘氏傻眼了。

  这这这、这丫头怎么这么会对怼人了?

  若说她当初拉拽顾一白,踹顾二白都只是糊涂犯傻。

  害得她们被罚,其实也是她们自找的,怪不得顾如佳。

  那么当众骂她和吴氏眼瞎就是妥妥地与顾家撕破脸了。

  “你这臭丫头!敢骂你奶?”吴氏捋起袖子就要往前走,可刚一步就差点儿疼得摔在地上。

  周氏忙扶住自家婆婆:“娘,您当心!”

  吴氏又痛又窝火,指着顾如佳鼻子痛骂:“小畜生!当初怎么没把你淹死!”

  这时,萧清朗过来了。

  萧清朗与顾如佳最近频繁出双入对,村里早在传他俩重新好上了,只是他本人从未正面回应过,所以还是有不少人猜测,一切都只是顾家傻儿的一厢情愿。

  “清朗啊,瞧瞧你姑婆和佳娘干得好事,你奶年纪这么大了……”周氏数落萧清朗。

  不料她话没说完,就听得萧清朗不咸不淡道:“既然年纪大了,就不要出来瞎晃悠。”

  周氏怀疑自己听错了!

  “你有没有事?”萧清朗走到顾如佳身边问。

  “没有。”顾如佳摇头,将门上的镰刀拿了下来。

  萧清朗对着门道:“姑婆,是我们回来了。”

  门嘎吱一声开了。

  萧清朗和顾如佳走了进去。

  众人面面相看,他们方才没眼花吧?萧清朗真和顾傻子说话啦?还问她有没有事?他俩真的好上了?!

  萧清朗进屋后便将门给关上了,但关得并不严实,能听见他不紧不慢的说话声:“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就报官,我会亲自去衙门书写状纸。”

  这话一出,本打算跟着冲进来的吴氏三人直接就钉住了。

  这种事还能报官的吗?萧清朗讲得这么理直气壮……应、应当是能报的吧?

  小瘸子的心原来这么黑呀!

  “娘,三房的东西……”周氏小声提醒。

  当初的分家的确有猫腻,三房的田地与老三媳妇儿的嫁妆都被她们扣下来了,真闹到衙门去怕被查出来。

  吴氏咬牙,与两个儿媳灰溜溜地走掉了。

  当事人都走了,看戏的也各回各家了。

  顾二白也走了,只有顾三白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后又窜进了他姐和他姐夫家。

  顾如佳与萧清朗坐在堂屋的椅子上,老太太坐在二人对面的板凳上,依旧是翘着二郎腿嗑瓜子,丝毫没有该为自己的兴风作浪解释一下的觉悟。

  其实何止村子里的人觉得顾如佳与萧清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,就连他们俩也觉得对这个老太太看走眼了好么?

  干啥啥不会,问啥啥不清楚,反应还呆板,顾如佳真以为她是老年痴呆呢,可适才怼吴氏那几下根本就是满级高手空降新手村好么?

  “你这几天都是装的?”顾如佳问。

 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就这么和你姑婆说话的?”

  你还演上瘾了?

  不对,不像是演的。

  顾如佳对顾三白严肃道:“你跟我来。”

28 被调查


  顾如佳合上房门:“说吧,今天一整天都发生了什么?”

  顾三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看护经历交代了。

  原来老太太真是什么不记得了,她醒来就在顾如佳与萧清朗的家里,便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家里头的人,爪了把瓜子问顾三白:“那两个不孝子哪个才是我孙子?”

  顾三白谨记他姐的叮嘱,没敢告诉老太太,您老其实是得了麻风。

  但他也不能真说他姐和姐夫是她亲孙子,情急之下就来了句您是我姐夫的姑婆,您是大老远来投奔他的。

  也是顾如佳没料到老太太不是老年痴呆,没给顾三白应付她的一套说辞。

  “然后她就说,这个家怎么看着是你姐在当家,我就说,那可不?我姐夫是入赘的!她又问,入赘的咋没见其他人呢?我就说你们分家了。”

  听到这里,顾如佳直扶额,这个家哪里是她当家?她和萧清朗一直是各忙各的,偶尔搭伙吃个饭罢了。

  三白这二货啊,被老太太套话了。

  难怪老太太数落起顾家来都不带停顿的,根本是从顾三白这儿把敌情了解得透透的了。

  “那我之前问她话,她怎么总对我爱理不理的?”害她以为她反应迟钝。

  顾三白道:“她说你不孝顺,不想理你!”

  顾如佳:“……”

  不就是给她少吃了几个蜜饯吗?

  顾如佳来到堂屋,显然,萧清朗已经与老太太交谈过了,不知萧清朗说了什么,老太太没了适才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焰,有点儿蔫哒哒的。

  “吵了一架困死我了,我先去睡了,饭好了叫我!”老太太鼻子一哼,甩了个大屁股给几人,回屋困觉了。

  顾如佳看向萧清朗。

  萧清朗顿了顿,说道:“当初那位郎中说过,药得按照方子吃一年,但是如果恢复快的话,一个月便会失去传染性。”

  他没有强硬地劝顾如佳把人留下,只是告诉顾如佳她很快就不会传人了,这是希望顾如佳能答应继续收留她。

  顾如佳倒是不知道,这个黑芝麻小汤圆儿也有对陌生人露出怜悯的时候。

  或许是老太太让他想起了早逝的兄长。

  “好吧,那就先让姑婆住下吧。”顾如佳一脸叹息地说。

  本来她也没打算赶她走呀。

  不过要是能卖他一个人情也不错。

  姑婆的身份他俩暂且认下了,这是如今最稳妥的办法。

 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断是正确的,因为就在当天夜里,一队官兵便闯入了永旺村,挨家挨户地搜查那个从麻风山上逃走的病人。

  村里唯一的外来客是老太太,当得知她是近日才来的村子后,官兵们二话不说冲进了顾如佳与萧清朗的家。

  官兵们上门时,老太太已经吃完去屋里烤火了,夫妻俩还坐在桌上吃饭。

  晚饭还挺丰盛,一碗腊肉炒白菜,一盘大葱鸡蛋饼,一锅野山菌浓汤,一钵凉拌黑木耳并一碟下酒神菜花生米。

  当然,没人喝酒。

  腊肉与大葱鸡蛋饼的香气扑鼻而来,瞬间让官兵们饥肠辘辘。

  “几位官爷,有什么事吗?”萧清朗问。

  官兵们回神,道明来意:“听说你家里来了个老太太,人在哪里?”

  萧清朗将人带去老太太的屋:“我姑婆,前几天刚从苏县来的。”

  一边说着,一边走上前,把老太太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盘子拿了过来,“您又偷吃蜜饯了,不是说了您年纪大了,不能吃太多甜食?”

  “哼。”老太太被抓包了,幽怨地撇过脸去。

  官兵们并没有麻风病人的画像,但是,上头讲了她的特征,说她的脸上与手背上都已经出现了麻风红斑,脸色蜡黄,精神不济。

  眼前这老太太除了年纪对得上,别的哪儿都不一样。

  没有麻风斑不说,还气色红润,精神好得不像话。

  麻风病是治不了的,有些药方能延缓发作,但绝不可能在短短十日之内让对方恢复得这么好。

  官差们的疑心去了大半,又看萧清朗对老太太没有半分避讳与嫌弃,就更觉得不大可能了。

  但为首之人不敢掉以轻心,他又去了灶屋,指着炉子上的药罐子道:“谁的药?”

  萧清朗道:“我的,我有腿伤,这是去镇上医馆抓的药。”

  “药包给我瞧瞧。”对方道。

  顾如佳去拿了药包过来。

  那人拆了一包,在里头发现了三七。

  三七是一味十分常见的活血化瘀的药材,习武之人对它都不算陌生,另外还有红花,也是常见伤药。

  有了这两味药材,基本可以确定不是治疗麻风病的了。

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人问道。

  “萧清朗。”萧清朗正色道,“如果几位官爷若对我身份有疑虑,可以去天香书院找院长查我的户籍。”

  那人眉头一皱:“天香书院的院长?他可姓黎?”

  “没错。”萧清朗道。

  官差们交换了一个眼色,对萧清朗的态度客气了些。

  一般来说,查户籍不必跑去院长那里,萧清朗特地把他搬出他,就是在告诉他们,他是黎院长要罩着的人。

  萧清朗虽然不愿做院长的徒弟,但并不妨碍他狐假虎威。

  脸皮厚起来,完全没压力。

  黎院长的名号还是很好用的,官差们又例行公事问了几句之后便收兵离开了。

  但官兵们并未走远,而是派了一人悄悄折回去,进了隔壁薛香湘的家。

  “隔壁的老太太真是那小子的姑婆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

  “就前几天。”薛香湘说。

  “我怎么听说是十天前?”官兵紧盯着薛香湘的眸子问。

  薛香湘正色道:“听谁说的?我住隔壁我怎么不知道?”

  官兵看了眼薛香湘怀中抱着的一岁大的儿子,眸中冷光闪过,但最终还是离开了。

  薛香湘后背冷汗湿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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