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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人睡醒后,偏执权臣血洗侯门谢明月戚缙山最新章节

掉毛的橘猫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梧桐被这红色粉末吓坏了,当即拿了谢明月的牌子,从后院小门出去。谢明月在屋内坐了一会,不见一个婢女进来添茶倒水,仿佛没她这个主子。想来这些年她无心管家,这些下人也都惫懒,看来还得找时间,提拔几个可信的人上来。她摸着手边账册,拿过一本空白的册子记了一笔,随后走出房,绕着院子审视。院前的情形还算干净整洁,可院后无人处落叶横生,野草遍地,乍一眼望过去,还以为入了个荒园。听见屋后的小厨房内隐隐传出嬉闹声,谢明月走过去停在门口,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正围着炉子喝酒,脸上贴着黄条,手边摆着铜板,看样子是在玩牌。谢明月并未惊动这几人,而是凝神细听片刻便回了屋,待梧桐回来后,她问了一嘴。“夫人说的可是黄嬷嬷与李嬷嬷,当初您入府时身边只奴婢一人...

主角:谢明月戚缙山   更新:2025-03-14 22:39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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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明月戚缙山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夫人睡醒后,偏执权臣血洗侯门谢明月戚缙山最新章节》,由网络作家“掉毛的橘猫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梧桐被这红色粉末吓坏了,当即拿了谢明月的牌子,从后院小门出去。谢明月在屋内坐了一会,不见一个婢女进来添茶倒水,仿佛没她这个主子。想来这些年她无心管家,这些下人也都惫懒,看来还得找时间,提拔几个可信的人上来。她摸着手边账册,拿过一本空白的册子记了一笔,随后走出房,绕着院子审视。院前的情形还算干净整洁,可院后无人处落叶横生,野草遍地,乍一眼望过去,还以为入了个荒园。听见屋后的小厨房内隐隐传出嬉闹声,谢明月走过去停在门口,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正围着炉子喝酒,脸上贴着黄条,手边摆着铜板,看样子是在玩牌。谢明月并未惊动这几人,而是凝神细听片刻便回了屋,待梧桐回来后,她问了一嘴。“夫人说的可是黄嬷嬷与李嬷嬷,当初您入府时身边只奴婢一人...

《夫人睡醒后,偏执权臣血洗侯门谢明月戚缙山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
梧桐被这红色粉末吓坏了,当即拿了谢明月的牌子,从后院小门出去。

谢明月在屋内坐了一会,不见一个婢女进来添茶倒水,仿佛没她这个主子。

想来这些年她无心管家,这些下人也都惫懒,看来还得找时间,提拔几个可信的人上来。

她摸着手边账册,拿过一本空白的册子记了一笔,随后走出房,绕着院子审视。

院前的情形还算干净整洁,可院后无人处落叶横生,野草遍地,乍一眼望过去,还以为入了个荒园。

听见屋后的小厨房内隐隐传出嬉闹声,谢明月走过去停在门口,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正围着炉子喝酒,脸上贴着黄条,手边摆着铜板,看样子是在玩牌。

谢明月并未惊动这几人,而是凝神细听片刻便回了屋,待梧桐回来后,她问了一嘴。

“夫人说的可是黄嬷嬷与李嬷嬷,当初您入府时身边只奴婢一人伺候,这两位嬷嬷都是大老夫人赐给您的,那两名粗使丫鬟也是原本府里的家生子。”

梧桐脸色有些不好看,谢明月听罢点点头,问她:“那粉末可曾问到了?”

梧桐一脸愤恨:“大夫说这药是绝嗣用的,若长久佩戴,会致使人的体质越来越寒,不易有孕。”

谢明月轻笑一声,果然是个阴毒东西。

“大老夫人为何这样?

她不想抱孙子吗?”

梧桐又气又急。

谢明月冷笑:“不是不想,只是不想要我生的孙子。”

十年来,她和戚缙山闹成那样,以至他三十无子,又不纳妾,云氏这个亲娘定是将她当成了眼中钉。

云氏敢给自己下,不怕戚缙山接触后受到影响,也是看在她与戚缙山不合,平日不在一起相处。

看来她这婆母并非面上看去那般和蔼纯良,云氏没有妖娆身姿,更不比罗氏保养得宜,却能够在府中屹立多年,甚至还与娘家是权贵的罗氏平起平坐。

这是个连罗氏都拿捏不住的人物,除了儿子争气,云氏自己定然也有手腕。

那两个婆子是云氏的人,两个丫鬟说不定也是谁的眼睛。

谢明月垂眼思忖,既如此,她就不客气了。

“给我。”

她将红色粉末重新放回镯子里,将镯子戴上。

“夫人!”

梧桐着急地看着谢明月。

这不是绝嗣的药么!

谢明月笑了笑:“就当这事没发生过,我自有打算。”

她重新躺回榻上:“要李嬷嬷和黄嬷嬷进来伺候,你去盯着丫鬟们收拾院子。”

梧桐一头雾水地出去了,过了一会,两个婆子不情不愿地进了屋。

“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,夫人竟让老婆子来伺候了。”

黄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站到谢明月面前,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。

谢明月淡淡觑着两人:“既是我院里的人手,便都是伺候我的,我能用梧桐,也能用你们。”

闻言,黄嬷嬷和李嬷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这大夫人平日都在屋内病歪歪躺着,今日折腾了一回,居然还有这么多力气?

谢明月不管她们心底想什么,她将手腕上那只刚戴上的镯子褪下,径直摆到桌上。

“这镯子是好东西,就是太重,李嬷嬷去收起来,以后别再拿出来了,我不爱戴。”

她说完便恹恹地躺回榻上,两个婆子见了那精致的镯子,眼中俱都闪过一丝精光。

“是,老奴这就去。”

李嬷嬷收起趾高气扬的模样,谄媚地捧起那只镯子走到内室。

谢明月垂眼勾起一抹笑容。

方才她们在小厨房赌得热火朝天,可不知道这是云氏差人送来的。

而那李嬷嬷连下个月的例钱都赌上了,这么个价值不菲的镯子摆在面前,不动心都说不过去。

她一边吩咐着两个婆子做事,一边在榻上小憩,盘算着何时事发。

到了傍晚,戚缙山身边的金河来到院外。

“夫人,大爷应酬回来了,如今醉得厉害,夫人去前院瞧瞧吗?”

“戚缙山醉了?”

谢明月在屋内听到金河的禀告,心中窃喜。

喝醉的人嘴上没门把,岂不是正好套话。

更何况,她不在院内,才会给那两个婆子动手的机会。

“走。”

她披上那粉色斗篷,留下梧桐守在屋内,低声吩咐了几句,随即让金河带路,来到戚缙山的院里。

玉江在房内伺候着,见谢明月来了,顿时朝金河竖起大拇指。

厉害,连夫人都请来了。

“醒酒汤放下,都出去吧。”

待房门关上,谢明月看着坐在榻上的戚缙山。

他身上飘着股轻微酒气,玉刻般的面孔此时染上些醺红。

人至盛年,容貌也比十年前更为出色,当初的戚缙山已经靠着一张俊脸惹得一些贵女心动,如今更是清贵绝尘,近距离看着他,谢明月的心底五味杂陈。

有家世、有手腕,这样的一个年轻权臣,真的会只守着她一人吗。

她略略一出神,手腕突然被握住。

“夫人。”

男人半阖着眼,呼吸滚烫,大掌抓着她的手指摩挲,“谁让你来的?”

“听说你醉了,我来瞧瞧你。”

谢明月听不出他话中喜怒,抽了一下手没抽出,却被他握得更紧。

“放开我。”

她去拉他的手。

戚缙山却微微一使力,谢明月低呼一声,便已经被他罩在了榻上。

她羞恼挣扎:“戚缙山,你干什么!”

戚缙山撑在她身上,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起伏,喷出炽热鼻息。

“不许动。”

他嗓音低沉,眉宇间却陡然浮现出一抹厉色,谢明月被他喝住,顿时有些后悔。

他们可不是什么寻常夫妻,她和戚缙山中间,隔着十年都洗不净的沉疴积怨,她怎么就草草信了他不会伤害自己?

看到怀着人直挺挺躺在榻上,面色抗拒,戚缙山眸中闪过一抹黯色。

他深吸一口气坐起,眼神清明了些。

“让玉江进来伺候。”

谢明月连忙从榻上爬起来,后怕地退到一边。

她看了眼桌上的汤,抿了抿嘴,主动过去端起来。

“没事,我喂你喝醒酒汤吧。”

还得套话呢,看戚缙山这失态模样,分明是有些醉意的,她不能走。


“什么?”

谢明月张了张嘴,虽然她不知自己中毒时发生了何事,可自己给自己下毒?

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,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,珍重自爱,就算再怎么落魄,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事!

她匆匆披上外袍,走到戚缙山面前:“谁审的?”

这个叫芬儿的婢女,必定是受了指使!

“侯夫人亲自审问,”看见她的举动,戚缙山眼瞳微缩,不动声色,“芬儿招供,你吩咐她给你的茶碗下破喉散,只为诬陷到谢晚晴身上,现在侯夫人认为你是下毒搏宠,且不容妯娌。”

听到亲妹妹的名字,谢明月一怔。

妯娌?

顺清侯有膝下二子,庶长子戚缙山,嫡次子戚修玉。

她嫁给了戚缙山,谢晚晴是她的妯娌。

所以,她的亲妹妹嫁给了她的未婚夫?

她垂下眼,轻轻蜷起手指:“不是我。”

方才她略略扫了一眼房内。

他们成婚十年,她的寝室却如同女子未婚的闺房般,一丝戚缙山的痕迹也无。

想也知晓,怕是他们的夫妻感情不算好,戚缙山不在此留宿。

戚缙山没说话,谢明月逼近他一步,抬起头:“你不信我?”

她虽沉静,到底也是二八年华的少女,心底自然还有一股气性。

被她拦在折屏前,戚缙山目光一顿,两人之间流淌着浓烈的危险氛围。

一旁的梧桐却是一脸喜色。

以往大爷多次主动递台阶,但夫人就是不肯下,刚才她还在担心两人会起争执,没想到这次谢明月竟肯主动为自己辩解了!

见他沉默,谢明月微微皱眉,委屈开口:“戚缙山,是她们冤枉我。”

戚缙山静静注视她,看到她唇部那晕开的口脂时,眸色一暗。

方才她温顺让他亲吻的一瞬,乖得像换了个人。

过去她受委屈,不用她说,他便为她讨得公道,可换来的却是她愈加冷淡的疏离。

“我的事,与大爷无关,还请大爷莫要随意插手。”

他还记得她的抗拒与嫌恶......怪他沾染了她、怪他趁她落难时,摘下她这轮皎月入怀。

如今,她又为何辩解?

不像平日的她。

半晌,戚缙山找到了答案。

他冷冷开口:“你这么做,是因为戚修玉?”

听到这个名字,谢明月的心狠狠一跳,眼神泛起涟漪。

毕竟半日前,她还以为自己以后会嫁给戚修玉,可突然间,丈夫就换成了戚修玉的大哥,将自己按在榻间亲密。

若说心中没有波澜,那绝对不可能。

戚缙山见了她的反应,眸中寒意更甚:“因为戚修玉即将回京赴任,所以你才下此狠手?”

自成婚后,谢明月为了与他疏远,数次做下令人寒心之事,只怕这次也是为了惹怒他,与他划清界限吧。

这是第几次了?

戚缙山眼底划过一抹倦意。

“谢明月,你无需如此。”

她想疏远,他如她所愿。

何必又起事端。

“戚缙山!”

谢明月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,红了眼圈,“以前你看到我,话都不敢说一句呢,现在竟然敢恶意揣测我!”

这话一出,戚缙山静了一瞬,屋内外候着的婢女小厮们也纷纷瞪大了眼睛。

多少年了,夫人对大爷的态度终于变了!

两人之间,虽然又起争执,但是终于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郁了!

“作为你的妻子,我被冤枉了,你为何不信我?”

见他面色诡异,谢明月略有些紧张地低下头。

戚缙山眸子深处似有流光闪过,“妻子”这个词,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。

“话都不敢说一句?”

他收敛起气势,捻动手上那只白玉狮头扳指,“我何时有过此举。”

谢明月大言不惭:“我十六岁那年去山寺祈福,你也在树下,却只躲在树后,连招呼都不与我打,不是不敢是什么。”

竟然......十年前的事......她还记得。

戚缙山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,不再接话,捻动扳指的动作却停了下来。

谢明月不肯让他糊弄:“我说了,下毒之事并非我为之,那个芬儿定然受了指使,栽赃陷害我,你母亲审的不行,我要重新审。”

“罗氏并非我母亲,你要审,就重新审,”戚缙山面色刚好转一些,目光落在黑漆漆的药碗上,又沉了下去,“为何不喝药?”

“夫人,太医方才说您积忧甚重,肝气郁结,这药是解郁的。”

梧桐见谢明月看着药碗的神情一懵,就知她又忘了事,于是赶紧提醒。

这些年,夫人成日郁郁寡欢,记性也越来越不好,她早就习惯了时刻提醒。

戚缙山沉沉盯着谢明月。

积忧甚重,呵!

他竟不知,她心里忧虑谁,乃至病到了这种地步!

“我不想喝。”

谢明月一口拒绝,太苦了,她从小就未吃过什么苦。

戚缙山缓步逼近她。

“谢明月,你又在想什么,”他的声音很冷,和方才缓和的神色相比较,像是突然变了个人,“就算你死了,也是我的亡妻,别生出多余妄念。”

又来了,又来了。

谢明月咬牙忍怒,暗暗腹诽。

戚缙山和她说话时,为何总是这副死样子?

夹枪带棒的,还疑心她不忠,难怪他们感情不好。

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傲气性子啊,常年被这般诘问对待,脾气能好吗?

谢明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:“都十年了,我能有什么妄念?”

她扭过头,负气地端起碗就灌下了药,药汁苦得她皱紧眉头,不想说话。

看着她侧脸躲避的举动,戚缙山眸色一暗。

这才是她惯常待他的疏离样子,方才那些,恐怕都是伪装。

这一切,都是为了那个即将归京的男人。

他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。

早些年,她还会与他争执,可随着她越来越沉默、病弱,他们之间连争执都快不复存在了。

当初嫁他,本就非她所愿。

破镜难圆,他们之间,却从来就没有圆过。

可他放不开手,于是只能互相煎熬,熬着这一条不该牵在两人之间的红线,渐渐断掉。

不知想到了什么,戚缙山眉间闪过一丝煞意,像要杀人。

“下毒之事,你若申冤,我便替你审,若不管,就作罢。”

随她如何折腾,今日过后,他都不管了。

他心灰意冷之际,正要离开,却突然被拉住了袖摆。

身后,谢明月立刻回头,主动道:“当然要管,现在就去,我同你一起。”

她差不多习惯了与十年后的戚缙山相处。

毕竟少了眉间的阴郁后,他算得上是个风骨峥嵘的男人,只是站在那儿,就给人一种如山般的安稳。

而她刚来,府中什么情况一概不知,审起来会很艰难,他愿意为她撑腰,她自然乐意。

让她瞧瞧,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。

是谁,害得她成了如今的模样。


“这么晚,母亲怕是睡下了,让梧桐去请。”

谢明月肩上一暖,被他眼底浓烈的情绪勾得心“咚咚”跳,她移开目光,让梧桐去叫人。

戚缙山接着道:“这两个狗胆包天的东西,给我搜。”

他一声令下,金河带来的小厮婆子们便麻利进了两个婆子的屋内,内外搜了个底朝天。

这一搜,不仅搜出了赌钱的骰子、黄条等物,更有一些明显不属于下人的首饰摆件,戚缙山一瞧,便看到许多自己以前送到琼华院的物件。

“这些都不是我赐的,如何在你们屋内?”

谢明月淡淡看着她们。

“亏你们在我院中待了这么些年,原来平日里行的全是背主之事。”

两个婆子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大晚上,谢明月还会带着戚缙山回院,此时铁证如山,狡辩已是不能,只好伏在地上哭嚎。

“大爷饶命,老奴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,望夫人瞧在大老夫人的份上,再给老奴们一次机会。”

谢明月不动如山,只等着云氏过来,戚缙山听得厌烦,微一蹙眉,身旁玉江便上前狠踹了两脚。

“都安静跪着,少惹得大爷夫人耳中糟污。”

他脚劲大,两个婆子顿时被踹得滚在地上,半天爬不起来。

这时院外响起云氏的声音。

“明月,黄李嬷嬷都是我从身边派给你的,什么偷窃,怕是下人一时疏忽,忘了收拾,你又何必大惊小怪。”

云氏都已躺下了,又被梧桐吵醒,被迫起身。

她这儿媳一向安静如鹌鹑,如今不知是怎么了,竟一反常态,敢拿捏起她的人手,她对谢明月自是存了满肚子意见。

“母亲,是我叫人请您。”

戚缙山淡淡开口。

云氏没想到戚缙山也在,剩下的责罚在嘴里绕了一圈,终究咽了下去。

戚缙山看着云氏瞬间转变的脸色,也跟着冷脸三分。

如今看来,以往许多人都是在他眼前做样子,今日这突然事发,倒让这些人现了原形。

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在这?”

云氏对着亲儿子,缓和下脸色。

“母亲,我与缙山是夫妻,他在我的院子里,不是再正常不过么?”

谢明月等到对手,终于不再沉默。

“若他不来,也不知晓母亲为我挑的人,平日在院中都是何等忠心行事。”

她走到地上那堆物件旁,从梧桐手中接过那只镯子。

“自我病后,许多事无力管束,这些东西,许多都是缙山送的,还有今日母亲送的镯子,竟都落到了她们手中,这是我做妻子的失职......往自己身上揽什么,恶仆背主,处罚了就是。”

戚缙山怒意深沉,一把攥住谢明月的手。

看着那只镯子突然被拿出来,云氏眼皮一跳。

下一瞬,谢明月手一滑,那镯子便直直落到了地上。

“呀!”

梧桐惊叫一声,连忙上前捡起镯子,却惊骇地后退一步。

“血!”

众人纷纷低头看向镯子,只见那道暗格被打开,镯子里的粉末尽数撒在地上,鲜红刺目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谢明月疑惑地后退一步,看向云氏。

“母亲,这是今日您差人送给儿媳的,这镯子里竟然还有东西?”

云氏慌了一瞬,立即扬起笑脸。
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,这是白嬷嬷同我说,有益子嗣的药粉,母亲怕你听了不高兴,于是特意藏在镯子里,想让你和缙山早些有好消息。”

白嬷嬷闻言,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和绝望,却依旧牢牢站在云氏身后,低头:“是老奴娘家的法子,夫人莫怪。”

她哪里还不明白,云氏这是要让她背锅,可是想想被云氏捏在手上的一家子,白嬷嬷只能认下这桩事。

玉江颇通医理,在戚缙山的示意下,他上前刮起一抹药粉,轻嗅片刻后,沉稳道:“大爷,粉中有黄柏、滑石等寒凉之物,非但不利于延嗣,反而容易导致绝嗣。”

闻言,云氏比谁都惊讶,她红着眼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:“绝嗣?

白嬷嬷!

你跟我多年,却这般害我的儿媳?”

白嬷嬷立刻露出狠恶神情:“你也知我跟你多年,我求你给我儿一个差使,你都不肯。

我就是要让你永远抱不上孙子,让你的后代永远不能延续侯府的子孙!”

“放肆,狠毒的老货,竟敢借我的手害明月!”

云氏脸色的神情又是伤心又是气急,抢在戚缙山与谢明月之前开口。

“明月,母亲错了,不该听信这老货的谗言,你原谅母亲一回。”

在众人看来,此事是白嬷嬷挑唆的,她一个婆婆,都开口认了错,若谢明月再不依不饶,多少有些不知好歹。

云氏果然好手段,心腹的婆子,一句话就将之丢出去了。

谢明月静静看着她,两人视线交锋,戚缙山突然拦在她身前。

“白嬷嬷所言当真?”

他拨动手上的扳指,怒气沉郁凝结,黑夜无星,积压在众人头顶。

云氏皱眉:“缙山,这老货已经认了,还有何好问的。”

她行事向来思虑周全,只是没想到一点,那就是谢明月居然将此事摊到了戚缙山面前。

有些事在后宅,她能够利用婆母的身份天然压制,可若戚缙山插手,一切就不一样了。

“母亲,我在问白嬷嬷。”

戚缙山面色如常,只是语气冷漠非凡,令人无端生寒。

“是我。”

白嬷嬷梗着脖子。

戚缙山微微点头:“很好,你可知,你残害朝廷命妇,不光自己获罪,就连你的家人,亦会受到牵连?

往后三代,不可进入书院、更不能考取功名。”

闻言,白嬷嬷坚定的神色闪过一丝动摇。

“白嬷嬷,你可想好了?

难道你要你的子孙后代,全都断了读书上进的路?”

戚缙山沉冷的威压下,白嬷嬷瞬间崩溃了。

“是大老夫人!

大老夫人命老奴做的,大爷,您明察秋毫,此事并非老奴主动,老奴可以认罪,但老奴的家人是无辜的啊!”

她拼命朝着谢明月磕头:“夫人恕罪,是大老夫人指示老奴放的药粉,那药粉还是李嬷嬷去医馆买的。”

在云氏不可置信的神色中,白嬷嬷一股脑将真相全倒了出来。

谢明月微微挑眉,看向云氏:“儿媳哪里做错了,竟招致母亲如此狠毒的责罚,绝嗣?

母亲若不喜我这个儿媳,不如让大爷直接休了我。”


此话一出,戚缙山周身陡然溢出一股戾气。

“胡说什么?”

他按住谢明月的手,所有的冷戾全都刺向了云氏。

早就知晓母亲不喜妻子,但亲眼瞧见云氏送给谢明月的镯子里有绝嗣药,戚缙山心底的冷意在翻滚沸腾。

他应该护好她的,可他的生母却在暗地里肆无忌惮地伤害她。

是他的失职。

“母亲,您还有何要说的?”

云氏的嘴角渐渐绷紧。

她不喜谢明月,就是因为此女勾得自己的儿子过于魔怔。

他们孤儿寡母奋斗到今日,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在儿子心底的地位。

谢明月这个女人,绝不能留在她儿的身边!

“缙山,我是你的母亲。”

云氏白着脸,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欲坠,“你就如此听信谗言?”

“可明月也是我的妻子。”

戚缙山对着云氏淡声道。

“母亲若坚持白嬷嬷所言非实,不如我们到前厅去,派人去医馆查,看看此药到底是谁去买的。”

本就是她的人去买的,还查什么?

看出戚缙山不给自己留情面,云氏面如死灰:“我近日不适,经不得这些折腾。”

“母亲本就身有沉疴,今日怕是又犯了,不如在院中将养些时日,这大房人手事务,还是交由明月打理。”

戚缙山眼也不眨,就将云氏软禁在了院中。

他转头看向谢明月,谢明月朝他微微一笑:“不错,既然母亲身体不适,儿媳愿意分忧。”

虽说谢晚晴将账本给了她,但大房的多数人手其实都被云氏掌在手中,如今有了戚缙山发话,谢明月再管束起下人来,就会容易很多。

云氏再不甘心也没用,白嬷嬷反水,她给儿媳下绝嗣药的事若是闹大,对她没有一点好处,罗氏更是会趁机穷追猛打。

只是禁足几个月,没什么大不了的,想当年她入侯府时什么都没有,不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和罗氏平起平坐的位置?

只要她还是戚缙山的母亲,就天然能够压谢明月一头。

想到这,她不甘地瞪了谢明月一眼,灰溜溜回了院子。

婆子们都被拖下去处置了,谢明月看了地上被搜出来的好东西一眼,摇了摇头。

云氏找的人也太没水准了,就连这些东西也敢贪,戚缙山送她的都是好东西,不说御赐,也是独一无二,若是拿出去卖了,顺藤摸瓜也能摸到她们头上。

当真是手贪又没眼界,难怪只能跟着云氏一起被收拾。

她抿嘴笑了笑,戚缙山看在眼中,还以为她在惋惜那些礼物。

“往后我再送你,这些已经脏了,不必再看。”

他犹豫一瞬,揽住谢明月的腰。

“夜深了,去休息。”

谢明月顿住脚步:“大爷回院,拖我做什么?

我的院子就在此处。”

她要挣脱,戚缙山牢牢握着她的软腰,深深看向她。

“不怕屋内有其他毒?”

一句话让谢明月神色凝固。

确实,她也不确定过去十年,自己的屋子里是否也被动过手脚。

她略一迟疑,戚缙山便勾起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。

“先去我院内歇一晚,明日我命人将琼华院里外检查一遍。”

闻言,谢明月的脸瞬间爆成了绯色。

她与戚缙山是夫妻,夫妻睡到一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,可如今的她......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啊。

她一步一挪地磨蹭到戚缙山的栖海院,戚缙山瞧见她不情愿的样子,眸色晦暗。

“你睡此处,我去耳房。”

他转身就走,谢明月只来得及摸到他的衣角,便看着人大步出了门。

瞧戚缙山的面色,分明是不高兴了,也是,谁成婚十年,还要被妻子赶去耳房呢。

她看着自己鸠占鹊巢来的房间,内心逃过一劫的高兴突然就被一股烦闷占据。

昨日还在讨厌的人,一睁眼就成了自己的夫君,谁能这么快适应?

可想到戚缙山那熬到通红的双眼,谢明月又有些心软。

他对自己,好像还挺好的。

以往在谢家,祖母磋磨娘亲,父亲也多半和稀泥,可戚缙山为了她,眼也不眨就下了云氏的面子。

罢了。

“梧桐,快去请大爷回来,”叹了口气,谢明月在床边坐下,“就说我怕黑,不敢一人在他房中睡。”

梧桐眼神亮晶晶地出了房门,又过了一会,一阵冷风吹过,戚缙山复而折返。

“十年了,什么时候有怕黑的毛病?”

他绕过屏风,一步步朝谢明月走来。

谢明月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:“一直都有,未同你说罢了。”

她就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,忍让一回吧。

戚缙山解开外袍,露出微微湿润的亵衣。

他已沐浴过,乌黑的发垂到胸前,比起束发时的凛冽多了几分温润。

见他坐到床边,谢明月赶紧缩到床内侧,直挺挺躺着,僵硬到手脚发麻。

她不知,这是十年来,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。

“睡吧。”

戚缙山面色如常,放下幔帐后安静躺在外侧,与她隔着一段距离。

谢明月嗅着身旁源源不断的冷木香气,脑中全是不断掠过的回忆。

方才她刻意摔落那镯子,戚缙山分明看了一眼,却装作未知,一力跟着她的节奏走。

“戚缙山,”她忍不住开口,“你不怪我?

她是你的母亲。”

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说话,许多事不必言明。

戚缙山沉默一瞬,缓缓道:“母亲有她的夫君,我是你的夫君,自当护你。”

他何尝不知,今日之事是谢明月布局为之。

可若没有这桩婚事,她与云氏就是陌路人,是因为他,她才被迫被母亲恨上,下毒。

这府中,若没了他,还有谁会护她呢。

正出神想着,戚缙山的身侧突然压来一袭温软的气息。

谢明月裹着被子,感动地凑到他身边:“谢谢你,戚缙山,你人真好。”

你人真好。

这句话似乎与多年前的一场记忆重叠,戚缙山平静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冲动。

他倏然翻身,将谢明月半压到身下。

“是吗?”

夜色里,他漆黑的眸子深处燃起一簇火光,“那夫人可有何奖赏?”

谢明月感觉到一只手探进了自己的衾被。

握住了自己冰凉细瘦的手腕。


戚缙山眼中闪过一抹诧异。

眼见他神情不对,谢明月忙解释:“自我病后,记性越发不好,许多事情都忘了,梧桐也说,我近日忘得比以前多了些,怕是还要找机会瞧瞧大夫。”

想到她那积年沉郁的病,戚缙山眸中情绪起伏不定,到底还是克制住了,只握住她的手,缓缓道:“竟连十年前的事也都忘了?”

“嗯......时间本就久了,只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。”

谢明月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,不知糊弄到他没有。

“也好。”

戚缙山低眉敛目,眸光变得悠长。

难怪近日她像是变了模样,若真忘了那些事,也就不用日日难过煎熬了。

他牢牢攥着她的手,像是害怕她跑了般。

“既然忘了,就别再问。”

谢明月有些焦灼,什么叫别再问?

她如今费尽心思想知道的,就是谢家为何草草赶她走,她又为何嫁给了他!

她想知道,到底是哪些人对她不好,那些事同谢晚晴、戚修玉又有没有关系,若识不清人,她怎能在侯府里混下去?

看出戚缙山不愿说,她掩住心底焦急,温声道:“好,你要回府吗?

我想去街上逛逛,半路放我下去吧。”

谢明月打算回头找那妇人再问问。

戚缙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,却并未点出。

“夫人这么着急走,是害怕今日闹的这出吃醋被我取笑?”

他眼中如初雪化春,谢明月恼怒不已,嘴硬道:“什么吃醋?

没这回事,我既要管家,这账上一大笔支出,总得问清楚。”

“是,夫人的一切都是为了管家。”

戚缙山不戳破她,只淡淡笑着,起身将马车让给她,自己带着小厮下车步行。

“都察院离此处不远,我去看看卷宗,夫人路上小心,记得今晚早些回府。”

看着他稳稳向前的背影,谢明月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
越是同戚缙山相处,心底对他的抵触与害怕便越是消融。

如今的戚缙山举止投足皆是芝兰玉树之态,对她更是内敛克制,若非她刻意去想,常常都能忘了此人当初阴鸷的模样。

他如今,似乎是个好人了?

谢明月闭眼压下莫名的心绪,扭头吩咐马车重新驶回桂南坊。

到了桂南坊前,她正要下车去见白馨,问问当初救她是何事,突然前面驶过一辆马车,速度极快,窗帘被风掀开,露出一张浓艳的面孔。

谢明月呆了一瞬,瞬间攥住梧桐的胳膊。

“梧桐,那马车中坐着的女子,是不是有些像木槿?”

梧桐也看到了,闻言激动点头:“是!

夫人,木槿鼻子旁有粒小痣,那是木槿没错。”

谢明月当机立断:“车夫,跟上前面那辆马车!”

马车启程,梧桐双目含泪,不能自持。

“当初木槿姐姐才是领着奴婢们伺候您的头一个,后来也是第一个被谢老夫人卖的,若如今能知晓她的下落,那真是......”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,谢明月也绷紧了心。

毕竟醒来前,木槿她们四个还在自己身边花团锦簇,可十年后,她的人各自失散,只有一个梧桐留在身边。

马车一路跟着,停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首饰楼前。

谢明月飞快地赶到木槿的马车前,车夫一身细棉马甲,看样子像是富贵人家的。

“这位夫人,这是瑞亲王府的马车,莫要冲撞了。”

他说完,才看到谢明月身后顺清侯府的马车。

这么年轻的夫人,莫非是戚家那位贤德贤淑的二奶奶?

车夫目光犹豫,梧桐当即道:“这是咱们顺清侯府的大奶奶。”

戚阎王的老婆?

车夫顿时打了个激灵。

戚缙山在外行走,盛名震天,就连皇亲国戚的面子也敢撂,不是说他的老婆病得厉害,从不外出吗?

怎么今日乍见,并无病弱的模样?

他连忙谄媚弯腰:“小的见过戚大夫人。”

谢明月微微一笑:“这里头是瑞王府的哪位姑娘?

我瞧着有几分面熟,有些像我的旧友。”

车夫闻言,面色松快了些:“嗐,这里头是咱们王爷的五姨娘,花楼出身,夫人怕是认错了。”

花楼?

谢明月的心抖了抖。

见车夫一脸轻率,她按捺着心底的不悦,缓声道:“不如让五姨娘见我一面,以免多年好友错过。”

车夫有些不情愿,然而谢明月的声音传到了马车内,里面的女人听到后,有些激动地拉开帘子,她一侧脸,便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。

“木槿!”

谢明月微微睁大眼睛,梧桐赶紧对着车夫道:“五姨娘就是咱们夫人的旧友,快打开车门!”

车夫惊疑地看着谢明月,一边打开车门,一边嘀咕:“咱们五姨娘是那种地方来的,怎么会是戚大夫人的旧友?”

木槿从车上下来,紧紧握住谢明月的手,呜咽流泪。

“木槿,真的是你,太好了。”

谢明月与她凑在一起,突觉有些不对劲。

“你......”她和梧桐仔细打量,木槿神色激动,一直呜呜痛哭,却始终没有说话。

梧桐如遭雷击:“夫人,木槿姐姐她、她似乎哑了。”

谢明月怔怔看着木槿卡住自己的脖子,苦笑示意,眼泪倏然落了下来。

她的木槿,过去能言善道的木槿,如今却成了哑巴......木槿看到她哭,忙用手比划:“小姐莫哭,奴婢如今过得很好,并未受苦。”

谢明月心底一酸,瞧木槿的模样,绫罗裹身,确实过得不差,可王府的妾室又岂是好做的?

她按下酸涩情绪,正色道。

“木槿,十年前谢家到底发生了何事,你如何被谢家卖了,成了这样?”

木槿呆了一瞬,梧桐忙说:“夫人生病后,有些事忘了,我也不知道当初的事,木槿姐姐,现在全靠你告诉我们。”

对着她们的目光,木槿一跺脚,跑上马车拿出一盒湿的颜料。

谢明月这才想起,木槿是会写一些简单文字的,这事不好比划,只能写字。

只是她们身上也未带纸笔,而车夫还在催促:“五姨娘,莫忘了要替王妃取头面,若是迟了,小的可不包替您说话啊。”

“催什么,我先同你们姨娘叙叙旧,花不了多久,若是你们王妃怪罪,尽管搬出我来,来日我亲自登门赔礼。”

谢明月冷冷地看他一眼,要梧桐过去给车夫塞了一粒银子,将他遣去一旁吃茶。

木槿感激地看着她,拿着笔要挽起自己的袖口,谢明月连忙伸出手:“在我胳膊上写,你待会回去要见主母,不好收拾。”

木槿略一迟疑,便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慢慢写下几个字。


她慌忙躲避:“你又不是小孩子了,还要什么奖赏?”

戚缙山失笑,低沉的声音震得谢明月耳廓发酥。

“夫人,”温热的大掌顺着谢明月的手臂,一寸寸抚上她的脸颊,戚缙山神色灼热,“你今日与以往很不一样。”

他已经许多年未见过谢明月笑的模样了。

许是对着她的婢女,她还是会笑的,但对着他,永远都是憎恶的神色。

戚缙山眼前一阵恍惚,忍不住凑过去,轻轻吻了一下谢明月的鬓角。

谢明月紧紧闭上了双眼,戚缙山不会发现她的异样了吧?

全副心神集中在这事上,就连被男人亲了一下,她都没什么反应。

戚缙山眸色更深。

嘴唇下移,捕捉到一抹柔软,吻得更轻。

这情形,真像是一场梦。

“嗯......”四肢百骸窜过异样,谢明月回神,发现自己与他的模样后,忍不住推了推身前的人。

“不要......戚缙山,我不舒服。”

她依旧害怕这般亲密的接触,虽然戚缙山对她还好,可让她敞开身心接纳他,她还做不到。

毕竟她对十年后的戚缙山,也不过只刚认识了一日而已。

“嗯,睡吧。”

戚缙山在她唇上最后啜了一下,很快就松开了她,躺回原位。

谢明月翻身裹到角落,一颗心“扑通扑通”,快要跳出嗓子眼。

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告诉她,她真的来到了十年后,成了戚缙山的夫人。

他会吻她,抱她,甚至以后,他们还会诞下子嗣......谢明月就这么在戚缙山沉甸甸的注视下,慢慢睡着了。

翌日,她醒来时,床上只剩她一人。

戚缙山今日不是沐休么?

梧桐抿嘴笑了:“大爷一早去前院见侯爷了,这是金河交来的大老夫人给的大房的库房钥匙、还有人手名册。”

谢明月翻了翻,知晓戚缙山大约是同顺清侯说明了云氏的事。

如今,她拿到了账册钥匙,意味着要真正开始打理大房了。

琼华院被戚缙山的人搜了一遍,确保无事后,谢明月回到院子,里头的丫鬟婆子换了一茬,各个都是忠厚老实的模样。

谢明月坐着,梧桐站在她身旁,朝着阶下训话。

“昨日三个嬷嬷的下场,你们都看到了吧。”

丫头婆子们都是被戚缙山的人点来的,听说是伺候不受宠的大夫人,心底还有些抵触,没想到大夫人居然直接宿在大爷房中,日上三竿才回院,这一脸红润的气色,怎么看也不像不受宠啊。

“奴婢们定当伺候好大夫人,绝不生二心。”

有机灵的,当即就摆出了忠心。

谢明月不置可否,依旧只有梧桐说话:“知道就好,看清谁是主子,做好分内的事,该你们得的都会有。”

说完,她等着谢明月颔首,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银分发了下去。

谢明月不愿梧桐受累,但也不能轻易定下贴身伺候的人,于是点了四名二等婢女,在梧桐手下随她做事。

“大爷今日要来院中用午饭,梧桐,你去厨房盯着些,我在房中看看账本,不用伺候。”

待院中下人各司其职,谢明月重新坐回桌前,慢慢翻看账本。

戚缙山内敛克制,许多话她问了也得不到回答,但账本总能体现出一些东西,比如过去十年的她,到底过的什么日子。

这一看,便看出谢晚晴在大房账上动的许多手笔来。

鸡蛋一文钱一个,到了账上,却成了十文钱,还有冬日烧的雪花炭,谢明月听梧桐说,戚缙山送来的数量远比她一个冬日要消耗得多,可到了账上,却还短了一些,致使大房又去采买了一批。

如此种种,细看都是小钱,但长年累月加在一起,竟有数万两之多。

谢明月静静盯着窗外摇曳的枝桠。

大房中她不管事,云氏却不是撒手的性子,既然谢晚晴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贪油水,怕是早已和云氏串通过了,否则云氏也不会让大房的管事权落到二房手中。

难怪云氏昨日为谢晚晴说话,原来这两人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
云氏如今没法蹦跶,接下来要收拾的,就是谢晚晴了。

谢明月掩下眼底冷意,从账本堆中又抽了一本。

翻开后,却发现这不是大房的账,而是戚缙山院内的账本。

她翻到扉页一看,果然是戚缙山院内的账,竟然同大房的钥匙名册一起交给了她。

方才那本账,她能看出自己院内没人约束,戚缙山更是可着好东西往院内送,无奈她自己死气沉沉,院内除了必要的花费,其余开销一概没有,一年来的花销远比寻常要少,倒是给了谢晚晴做手脚的空间。

不知戚缙山的账本,又能看出哪些东西。

谢明月抿了抿嘴,重新翻开账本。

戚缙山院中的账清晰有条理,几乎都围绕着日常开销和应酬,倒没有出格的支出,只是每隔三月,就有一笔五百余两的支出,付给了桂南坊的一处院子。

账本上写的是租赁用途,谢明月白着脸,怎么也翻不去下一页。

一个妻子不让碰的男人,在外长期租院子,一个季度花五百两银子,还能干什么?

真被她猜中了,戚缙山在府中干干净净,却在外头养了外室。

“夫人,大爷来了。”

梧桐笑眯眯地推门进来,谢明月下意识合上账本,只见戚缙山背着光在门口,许是昨日两人亲密了些,他直直走到房内,站在她桌边。

“看账本怎么看的脸色煞白?

先用饭。”

戚缙山大掌按在账本上,谢明月飞速地弹开手,竭力克制自己别露出厌恶模样。

“大爷来了,也不通报一声。”

她笑着起身,将账本压到一叠册子的最下面,将戚缙山往外赶。

“屋内阴冷,不如到院里晒晒太阳。”

察觉到她有意疏离,戚缙山长眸微眯,收回手。

“身体为重,若不舒服,账本日后再看也是一样。”

“是。”

谢明月僵硬地微笑着,胸腔涌上一股酸涩。

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,可她的心为何会这般难受呢。

真是太奇怪了,一定是因为戚缙山在这外室身上花得太多。

一年两千两呢,戚缙山还真是宠这个外室啊。

“怎么了?”

看着谢明月身形趔趄,戚缙山向她伸手。

谢明月下意识退后躲开他的搀扶,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又收敛起神色掩饰。

“我不太舒服。”

两人走到桌边,相看无言地坐下。

察觉到她转变的态度,戚缙山收起温和笑意,起身退开:“既如此,不必折腾了,你好好休息,我回院吃。”

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,梧桐急得流了一头汗。

夫人昨夜同大爷宿在一起,她比谁都开心,正以为两人总算能缓和些,怎么夫人突然就又同之前一样了呢。

谢明月看着戚缙山转身的背影,心中涌上一股无力之感。

难道老天爷让她来到现在,就是为了走她十年前的老路?

让她再一次体会静静枯萎的滋味?

她不是个别扭的人,为何遇到他,却总是扭着一股气?

谢明月闭了闭眼,猛地起身。

“等等,我有话问你。”

戚缙山已走到了院子门口,闻言顿住脚步,脸色稍霁。

她抬眼直直望向他:“你是不是养了外室。”


戚缙山体内的理智与冲动互相拉扯,隐隐显出些藏锋的威怒。

见他坐在那不动,谢明月也冷静了些。

“来,趁热。”

她持着勺子,舀起一勺药,还滴了一滴到手背试温度。

看着她温软低眉的模样,戚缙山心底的戾气倏然消融了许多。

“我自己来。”

他接过药碗,也不拘药苦汤滚,就这么灌了下去。

谢明月在谢家过得精细,哪见过这般牛饮,忍不住道:“不可以这样,汤药太滚,当心喉咙烫伤。”

戚缙山口中苦意蔓延,眼中浮上血丝,沉沉看着她。

谢明月被他盯得头皮发麻,解释:“你醉成这样,我总要来看看你,有什么稀奇的,要一直看我?”

戚缙山冷笑:“过去我喝得吐血,倒是未见过你人影。”

谢明月顿时睁大了眼。

怎么还有人敢让戚缙山喝吐血?

“很吃惊?”

他压低眉眼,“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做官。”

他十多岁才回府,从一介庶子爬到如今的位置,不知经历了多少磨砺苦难。

谢明月想到这,又生出几分不忍。

他们毕竟是夫妻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就算是盼着自己别当寡妇,她也得劝他好好保养。

“下次应酬前,先喝碗解酒汤再饮酒,就不会这般难捱了。”

她默默走到戚缙山面前,想到他到底没真正伤她,忍不住解释道:“方才你动作太大了,我一时害怕,下次别这样了。”

戚缙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,朝她伸手。

“下次?”

他见她竟真乖乖伸来手,立刻轻柔地握住了她,却不再用力拽动,“现在我就不会了。”

谢明月糊里糊涂,又被戚缙山拉到身边。

她算着时间,又惦记着套话,于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,努力扯话题。

“你......”刚一开口,戚缙山身形有些趔趄,谢明月一眨眼,便见他蹙眉扶额,很是难耐的模样。

“你怎么了?”

她赶紧将手抽出,戚缙山手心一空,心里跟着冷了一块。

“是不是酒后头疼?

得赶紧歇下。”

谢明月看着他眼底蔓延的血丝,心生不忍。

为官应酬是很累的,她一时有些后悔将戚缙山也算进了计划中,毕竟他今日已为她审了一桩后院闹剧,要对付云氏,她一人就够了。

“来,我扶你到床上躺着。”

谢明月伸出手撑在他背后,戚缙山却将她圈到怀中,沉沉压到她肩头。

“劳烦夫人架我过去。”

男人微醺的声线洒在耳边,谢明月耳朵一软,鬼使神差地架着他往里间走。

她分明是来套话的,怎么却净伺候他了?

她抿着嘴唇:“戚缙山,你当初为何......”正开口,梧桐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。

“夫人,李嬷嬷和黄嬷嬷不安分了。”

谢明月一惊,心知这是吩咐梧桐盯的人有动静了。

“快上床躺着,我院中有事处理。”

她想将戚缙山撇到床上,没想到戚缙山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。

“何事不安分?”

他一改醺醉模样,起身理好衣摆,身姿如鹤。

“你没醉?”

谢明月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这厮方才的举止竟都是装的!

亏她还傻乎乎地搀扶他走了这么久,这房内一段路,他死死压在她身上,怕是吃尽了豆腐。

“你竟骗我!”

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戚缙山,心道自己方才对他的心软都成了笑话,今晚必定要好好使一使他,以报欺骗之仇。

“我是醉了,不过一听到夫人院中出事,已然醒了八分。”

戚缙山眼底闪过笑意,任由玉江为他披上大氅,率先朝着她居住的琼华院走去。

谢明月咬咬牙,紧随其后。

梧桐为她披上披肩,她低声问:“可是那两人动了?”

梧桐点点头:“奴婢赶过来不过用了一炷香时间,亲耳听到李嬷嬷和黄嬷嬷在您屋内,掏着那只镯子谋划偷走,如今过去,不是抓个现行,也是人赃并获。”

一行人来到琼华院时,门口站着个探头探脑的粗使丫鬟,见到他们,顿时飞似地往回跑。

这正是白日里在小厨房打牌的丫鬟之一。

“大爷和夫人在这,你往哪跑?”

梧桐上前冷喝一声将人拦下,戚缙山见状挑了挑眉。

“这般不成规矩,拖下去。”

他知晓谢明月不管事,所以云氏给她下人,他并未阻拦,却没想到如今她院中的下人居然如此不成体统。

一时间,戚缙山心底那股火气循着酒意上头,面色冷了三分。

谢明月瞧着,微微勾唇笑了。

只希望待会对着云氏,他的脸色也如此才好。

那丫鬟刚要哭喊,玉江已带着人上来将嘴堵着,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。

谢明月径直走向屋子,只见屋内亮着暗灯,她一扬下巴,梧桐便上前猛地推开门。

黄李两个婆子慌里慌张地扭过头,见谢明月站在门口,顿时松了口气。

“夫人去哪了,怎么回来也未派人说一声,吓老奴一跳。”

李嬷嬷微微含着胸,脸色不好看。

“你就是这般同夫人说话的?”

戚缙山从谢明月身后走出,两个婆子登时变了脸。

“大爷来了?

大爷请坐,老奴这就去倒茶。”

“站住,你们是夫人院里的人,还是我院里的,”戚缙山沉着脸,“夫人进门,不知伺候而是质问,顺清侯府的下人,居然如此不知礼数。”

谢明月淡淡一笑:“嬷嬷们是母亲精心挑选的,怎么会不知礼数?

母亲今日才送了我一只石榴镯子,她的人就如此横行,让我在夫君面前没脸,我不如将镯子与人都退回去。”

她就是要让戚缙山好好瞧瞧,他母亲的人,在她的院中却作威作福,如此怠慢她。

李嬷嬷急出一头汗:“夫人息怒,老奴并无不敬夫人的意思,实在是一时被吓到......镯子在哪?”

谢明月打断她的话。

李嬷嬷眼珠子乱转,梧桐见了,上前冷笑:“叫你说镯子放哪了,有这么难想吗?”

李嬷嬷下意识摸着胸口,支支吾吾:“老奴放在身上,正要去放到多宝格上,夫人与大爷就来了。”

梧桐一把上前,从她胸口衣襟处掏出那只镯子:“下午就让你放到多宝格了,现在为何又到了你身上?

你这分明是偷窃!”

她“扑通”一声跪到戚缙山面前。

“大爷明鉴,自夫人病后,院内管束难免疏忽,这恶仆连老夫人送给夫人的镯子都敢偷,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背主的事,还请大爷为我们夫人做主啊。”

戚缙山的脸已经冷到了极点,谢明月却笑了:“既然是母亲的人,我也不好管束,不如将她们遣回去,任凭母亲处置。”

戚缙山负手立在她身旁,沉声道:“只要在琼华院,不拘谁送来的,都是夫人的人,你们吃了狗胆,手脚这般不干净,来人,去请大老夫人。”

他扭头看着谢明月,脱下自己的大氅:“天凉,夫人莫受寒了。”


戚缙山眼底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。

“外室?”

他沉声念叨一句,唇角隐隐勾起,“你方才,是在看我院中的账本?”

只一句话,他就醍醐灌顶般,明白了谢明月出现异样的原因。

谢明月见他不当一回事,甚至还有心思笑,心底顿时苦意蔓延。

是不是在男人心底,这种事都不值一提?

可她却如鲠在喉,怎么样都无法释怀。

“是在看账本,”她沉默地看着他,“你笑什么?

回答我的话。”

谢明月想好了,不管戚缙山如何,总之她要将事情问清楚,而不是蒙在心里,独独一个人难受。

她娘亲就是凡事憋在心底,身子骨才渐渐变弱,乃至后来爹爹又迎了一房妾室......想到谢家,谢明月不免有些难过。

她低着头,戚缙山看不见,只笑意更深:“我有没有外室,夫人难道不清楚?”

谢明月抿了抿嘴:“我怎么会知道,你一年两千两银子花在外面,到头来还问我?”

她想过戚缙山可能会否认、会恼羞成怒、会坦然承认,就是没想到,他竟有心思同自己打起太极。

谢明月更觉得他在忽悠自己,加上心底难受,忍不住红了眼圈:“你若有心仪的女子,接回府就是,养在外面,别人还以为我这大夫人多不能容人。”

她越说,越替自己委屈,声音不免带上些哭腔。

戚缙山眸色微闪,掏出帕子为她拭泪,谢明月这下再躲,他也不恼了,反倒意趣盎然。

“难得见夫人管我的事,有没有外室,用完饭后,夫人同我一起前去瞧瞧便知。”

他替谢明月擦干眼泪,虚虚环着她,重新入座。

梧桐赶紧给金河玉江使眼色,让他们去厨房催菜。

过了一会,菜肴一盘盘摆上桌,谢明月被戚缙山握着手,越发觉得奇怪。

怎么每次她气势汹汹地开口,到最后总是被他哄得晕头转向?

昨晚是,今日也是。

她将手抽出,冷言冷语:“大爷莫要故弄玄虚了,吃完饭我还有事,哪有功夫和你去瞧外室!”

戚缙山一改冷厉模样,眼中雪意消融:“你有何事?”

谢明月正色道:“上午我看账本,谢晚晴管大房的账时贪昧了不少,数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,我必须让她吐出来。”

还钱是一码事,让谢晚晴声名扫地更是重中之重。

她不是最爱拿管家辛苦说事吗,若让府中上下知晓,谢晚晴的辛勤管家全是为了贪昧银两,所有人都不会再信她那套诉苦的话。

闻言,戚缙山思忖道:“今晚有家宴,父亲才从护国寺归来几日,此时揭发,容易给她大事化小的借口,不如明日再追究此事,反正账本在此,她也逃不掉。”

顺清侯戚永敬近年来沉迷清修,常上山进寺一待就是好几日。

府中两位平妻争得如火如荼,他一点不放在心上,再加上戚缙山实在争气,能力已经大大超过了他这个老子,他更加放心做撒手掌柜。

今日阖家团圆,的确不是生事的好机会。

谢明月初来乍到,许多事情不明白,考虑得没那么周全,不得不佩服戚缙山心思的缜密,她点点头:“有道理,那我明日再说。”

下人端着热帕子来了,戚缙山抬手取了一块,亲自为她净手。

“别想这些了,吃完随我走。”

谢明月被他的故弄玄虚勾起了好奇心,不仅乖乖让他捏着手指擦拭,就连用饭都比平日快上几分,梧桐见她用得比平日多出不少,不禁喜不自胜。

这大爷和夫人渐渐缓和后,夫人的病竟是慢慢好转了。

待吃完饭,两人共乘一辆马车,滴溜溜来到桂南坊。

马车停到一处清幽的院子前,只听见院内女子笑声清脆,不时还有孩童稚嫩的呼声响起。

戚缙山不仅养了外室,就连私生子都有了!

谢明月坐在车内,心底酸涩不是滋味,不知戚缙山发什么疯,要带她这个正室前来受辱。

“来。”

戚缙山率先下车,搭着她的腰,轻松将她揽了下来。

院门打开,院内的声音一下子鲜活地传出,谢明月脑袋“嗡嗡”空白一片,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。

不过是个外室,不值得她动怒。

只是她的心,到底是剧烈地抽痛起来。

面容清秀的年轻妇人看到两人,惊讶地停了手中活计,孩童则是怯生生地躲到了栏杆后面。

见状,谢明月诧异扬眉,若这是戚缙山的外室与儿子,怎么看见他是这般反应?

好像老鼠见了猫。

“两位贵人是......”妇人和一个婆子互相搀扶着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问。

戚缙山颔首:“肖夫人,鄙姓戚。”

“戚大人?”

妇人眼中迸发出惊喜,扭头朝孩童招手。

“光儿,快来给戚大人磕头。”

谢明月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向戚缙山。

这母子俩竟不是他的外室儿子!

那他为何每年两千两养着他们?

“这位定是戚夫人了,果真是个仙女似的人物,民妇与光儿能够受到大人荫庇,皆是沾了戚夫人的福气,请戚夫人受民妇一拜。”

妇人直直朝着谢明月磕下头,谢明月不动声色地弯腰扶起她。

“不必多礼。”

她凑到戚缙山面前,朝他低声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戚缙山笑而不语,只将那孩童让到谢明月面前,孩童乖巧懂事,也跟着给她磕了一个头。

“戚大人今日前来,可是有何事要吩咐?”

妇人对着这一对光华玉鉴的夫妻俩,局促地搓了搓手。

“并无要事,不过是夫人近日身体好了些,想来瞧瞧同光。”

戚缙山沉沉开口,妇人便面露喜色。

“那敢情好,只要同光能为大人与夫人带来福气,这便是他的造化了。”

说罢,她又唤孩童给谢明月端来茶水点心,谢明月一头雾水,只好在戚缙山的示意下简单用了几口。

妇人张罗着点香烧茶,几人在院中站了片刻,见孩童始终有些惊惶,谢明月轻扯戚缙山的衣袖,小声道:“走吧,别打扰他们了。”

她隐隐明白了这母子俩到底是什么身份。

两人回到马车上,谢明月立刻用力睨了戚缙山一眼。

“你故意害我忐忑这么久!”

戚缙山唇角含笑:“夫人也会忐忑?

过去可未见你这副模样。”

他话中似带着深意,谢明月心里一凛,忙移开目光:“只论现在,这孩子,是你收的福娃?”

她曾听闻民间有习俗,正月二十出生的孩子,天生带福,被叫做福娃,是以有些门第做善事的,会接济、收养一些家境不好的福娃,以期给自己与家人带来福运。

没想到戚缙山看着冷冷清清的,也会做这种事。

“是,但并非为我与侯府,而是为了夫人,”戚缙山深深望着她,“白馨乃是十年前救你之人,后来她大着肚子落难,被我相救,于是让她的孩子做了你的福娃,为你祈福。”

谢明月既感动又震惊,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,最后只好怔怔地问:“十年前救我?

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
一起?

十年来,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“一起”,是要与他一起去死......戚缙山勾起一丝冰凉至极的笑,谢明月不明所以:“怎么了?

你若没空,我自己去也行。”

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软和,他诧异地瞥了她一眼,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。

“有空,”他淡淡从她身边退开一步,分外疏离,“先更衣。”

谢明月低头一看,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亵衣在他面前晃悠。

她立刻红着脸躲到折屏后。

“劳烦你在外间等我,喝杯茶。”

戚缙山眉宇微动,看着她袅袅转去了款彩仕女图折屏后。

除去今日,他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过她的寝室,更妄论在此坐下饮茶。

今日,诸事都以一种他未曾想到的情形在发展。

打开衣柜,谢明月看着一柜老气横秋的衣物,皱紧眉头。

“夫人,有何问题吗?”

她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没事。”

谢明月摇摇头。

做人如穿衣。

十六岁的她,喜好用那些淡雅却靓丽的衣裙妆点自己,可二十六岁的她,衣柜里净是些死气沉沉的颜色。

就如同她镜中看到的面孔,了无生意。

她摸了摸自己细瘦的手腕,从柜中挑出一条绀青色的裙子,配了玉饰的头面。

这时,梧桐从箱底找出一条浅桃粉的薄斗篷。

“这斗篷不错。”

谢明月眼前一亮,大力赞赏。

在谢家金尊玉贵地养了那么久,什么是好东西,她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“夫人,这是八年前大爷赠您的礼物,您当时发了脾气,说一辈子都不穿。”

谢明月诧异了一瞬,随即将斗篷拿来,斗篷很美,是她会喜欢的样式。

“我为何发脾气?”

梧桐抿了抿嘴,低声道:“那日大爷与您在花园中说话,世子来后,您便有些心不在焉,大爷发了火,您就将斗篷扔给奴婢,并说再也不穿了。”

谢明月张了张嘴,就算不知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何事,但她如今既然嫁给了戚缙山,就绝不可能再对戚修玉有任何想法。

“我不会因为戚修玉心神不宁,他误会了。”

她笃定道,而后垂眼细思。

若只因一个戚修玉,她与戚缙山应该不会闹到如此地步。

她更不可能,是这般死气郁结的模样。

怕是背后还有其他原因。

是什么呢?

谢明月摇摇头,很快打扮好,轻飘飘地出了里间。

“谢谢你的礼物,”她披着戚缙山送的那条浅粉斗篷,在他面前左右展示,“好东西藏着不用,终究是会腐朽生锈的。

以前你的心意我未曾领略,今日突然悟了,往后,必定百倍珍惜。”

谢明月想到今日戚缙山说的那些话。

他以为她常年惹事是为了戚修玉,她想来想去,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,同他将话说开,免得他以后总是疑神疑鬼。

戚缙山看着她,清冷的神色岿然未动。

似是根本不信她的话。

“你自便。”

他推开手中茶盏,缓缓起身,身姿如松鹤,“人都到了,走吧。”

谢明月暗暗呼了口气,跟在他身后慢慢去往前厅。

一路上,她细想了一番顺清侯府如今的情形,重点落在谢晚晴身上。

谢明月万分确定自己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,这样一想,谢晚晴岂不才是那个假的?

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,但谢晚晴从小便爱同她掐尖使绊,这下毒的事,谢明月怎么看都是谢晚晴的手笔。

夫妻俩进入厅堂时,罗氏、云氏两位老夫人,以及谢晚晴已经坐在了厅内。

也是这时,谢明月才知晓,原来戚缙山说侯夫人罗氏不是他的母亲,并非赌气。

自他高升后,顺清侯就将他的生母云氏扶为了平妻。

侯府中,云氏是大老夫人,是大房太太;罗氏是侯夫人,二房太太。

如今戚缙山也是侯府嫡子了,且比戚修玉还要多占一个“长”字。

嫡长子。

高堂上,侯夫人罗氏板着面孔。

瞥见戚缙山与谢明月相得益彰的身形,她撇下嘴角,冷冷道。

“这下毒一事,早已有了定论,又何必兴师动众。”

真相她已查明,可方才戚缙山的人过来,又将人全带了下去。

这是干什么?

公然打她的脸,不信她查办的能力?

男丁一般不插手内宅事务,更别说戚缙山公务繁忙,如今却为了谢明月这个妖精,将手伸到了内宅,真够怪的!

谢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明月,接话道。

“大哥贵为左都御史,日理万机,今日这点小事,大嫂也要劳烦大哥么?”

虽是三品官员,可戚缙山掌的是都察院与大理寺的实权,谢晚晴不敢得罪他,只能不动声色地挑拨他与谢明月的关系。

如今戚缙山要身份有身份,要官职有官职,什么都好,就是在娶妻上吃了亏,谢明月没了家世,就是个郁郁寡欢的花瓶。

十年来,她每每设计离间两人,从未失手,只今日谢明月居然没有忍下此事,而是敢找戚缙山为她撑腰。

这两人今晚又要吵架了。

谢晚晴幸灾乐祸,谢明月直接道:“我先被人毒害吐血,又被污蔑下毒搏宠,这是小事?”

她挑眉看着谢晚晴,就像以往在谢家时那样,面对她的挑唆,毫不留情:“先齐家再治国,缙山是我的夫君,府中出事,他派人助我,是为了稳定内宅,安心务公。

再正常不过的事,到你口中却说得如此儿女情长,莫非世子夫人心底成日想的,也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吗?”

话落,不仅谢晚晴愣住,就连其他人,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情。

以往谢明月恨不得和戚缙山一刀两断,又怎会当众与他亲近,还口称“夫君”?

他们俩能够安安稳稳站在一处,本身就是一件能让人大为惊奇的事。

“你胡说,世子前往晋州赴任两年,我负责府中大小事务,成日忙得团团转,你为何将我说得如此不堪!”

谢晚晴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。

自她入府,罗氏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中,她便做起了当家主母,而谢明月成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悲春伤秋,大房无人管事,戚缙山公务又忙,后来云氏做主,将大房的事务也交由给她打理。

虽说多了些事,但戚缙山的事不让她管,谢明月又默不作声,谢晚晴从大房捞了不少好处,时不时还能给谢明月添堵。

就算偶有几次闹起来,两位夫人也都站在她这边。

想到这,谢晚晴准备利用老一套对付谢明月。

“谢明月,你不管事还......”可戚缙山不给她继续的机会。

“闭嘴。”

他坐到堂上,抬眸间威赫毕露,顷刻间这顺清侯府的前厅,就变成了都察院内审案子的大堂。

肃穆而寂静。

“带上来。”

戚缙山沉声吩咐,当着府中女眷们的面,便有手下带来两名仆从,又陆续呈出一系列涉事物件。

他拿出查案时的手段亲自审讯时,这桩内宅阴谋顿时就有些不够看了。

谢明月坐在一旁,正欣赏着戚缙山优越的侧脸,头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痛起来。

完了,她的隐疾过了十年,居然还在。


谢明月揉了揉额角,低叹一声。

这头疼的毛病自小就有,如今居然还在。

她喝了口热茶压下痛意,重新看向戚缙山。

他一出手,事情陡然变得简单了许多。

还以为他是靠着侯府荫庇走到如今,现在看来,戚缙山自己就很有手腕啊。

茶香飘过,她微微皱着眉,戚缙山瞧见了,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,轻嗅片刻后叫来玉江。

“将我房中的太平猴魁拿来给夫人。”

谢明月闻言一愣。

这是她最爱喝的茶叶,是金贵御供之物,如今顺清侯府内也没有。

戚缙山生为天子近臣,想来也得了一些,但他竟也知道她爱喝?

甚至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。

一屋人都看着戚缙山旁若无人地关心谢明月喝茶。

待谢明月喝上太平猴魁,戚缙山方才继续审办,他查证雷霆,一时间,证物、证据,全都指向了谢晚晴。

“敢问侯夫人,您认定明月下毒的定论,又是从何而来?”

所有人都知晓,戚缙山动了怒。

罗氏见自己的儿媳丑事败露,羞恼地抽了抽嘴角,无话可说。

厅内一时静闻针落,无人敢吭声。

唯有谢明月看着他低沉的眉眼,借着斗篷与茶几掩盖,悄悄将手伸到戚缙山的袖下,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。

可别把他气坏了,这么威风的夫君,她得让他好好保养,为她多挣几年俸禄啊。

手心传来异样的触感,戚缙山冷凝的神色陡然一顿。

他眸光一瞥,有些凶悍的意味,谢明月见了,赶紧缩回手,端庄地坐好。

“既然......”她轻轻笑了笑,戚缙山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意便瞬间弱了许多。

“弟妹恨我至此,那我便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如何?”

谢明月轻描淡写地说完,戚缙山将手中茶盏端起,又轻轻放下,那“咯噔”一声在厅内荡开,激得谢晚晴一个寒颤,顿时支支吾吾不敢开口。

罗氏看不下去了,她好歹也是侯夫人,就算云氏那个贱人母凭子贵,和她平起平坐,她也是正妻。

戚缙山一个男人,怎能插手后宅事务?

后宅是她这个侯夫人的天下才对。

“差不多算了,修玉马上就要归京,这时晚晴要是有个好歹,你让他如何想呢,难道让离家两年的他,一回家便看到自己的妻子遭受折磨?”

她开口和稀泥。

“我做主,让晚晴将大房的账本拿给你,以后大房的家还是你来掌,算作赔罪如何。”

她知道每每提起戚修玉,戚缙山就要和谢明月起争执,如今再加个账本的事,谢明月这些年万事不管,肯定一时半会也料理不好,估计又能吃个哑巴亏。

没想到谢明月迅速反驳:“侯夫人这话有意思,难道世子的妻子不能受伤,缙山的妻子就可以?”

她看了一眼戚缙山:“夫君,原来做你的妻子就要低人一等。”

罗氏顿时沉下脸:“勿要胡说!”

戚缙山是实权大官,而顺清侯只是个闲散侯爵,当爹的如今见了儿子都得礼让三分,更妄论其他人,谢明月这么说,就是故意仗着戚缙山的势,来吓唬二房。

谢明月岿然不动,戚缙山缓缓看她一眼,从她水润的杏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。

许是那句“夫君”实在悦耳动听,当谢明月和戚修玉的名字一起出现时,戚缙山罕见的没有生怒。

他微勾唇角,缓声道:“国有国法、家有家规,不管修玉回不回京,弟妹做错了事,就该请家法,若弟妹不肯,那就以国法治,随我带去大理寺。”

谢晚晴张大了嘴,没想到这夫妻俩一唱一和,两句话突然就要将她打入大牢。

她自知今日对付谢明月的计划成了空,立刻伏低做小,跪在戚缙山面前,露出洁白的一截脖颈,做柔弱姿态。

“我管教下人不严,致使他们毒害大嫂,我愿认下家法,还请大哥看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份上,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
戚缙山的眼底倏然浮现出冷戾之色。

“缙山,家法打下去,你的弟妹还要不要命了?

此事是她错了,你平日查案严苛,对家人何必如此。”

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氏突然开了口。

谢明月知晓谢晚晴惯会哄长辈,没想到她作为二房儿媳,居然哄得云氏舍了大房,为二房说话,还挺有本事啊。

云氏一开口,她便不吭声了。

据说以前云氏和戚缙山流落在外,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,期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,直到十几岁时被顺清侯找回。

孤儿寡母的感情是最深的,未摸清形势前,她可不敢和云氏硬碰硬。

生母发话,戚缙山目光攒动:“那母亲以为该如何?”

“世子即将回府,你也得注重兄友弟恭,依我看,不如让晚晴体会一回明月中毒的感受,再让她给明月道个歉,什么家法,血淋淋的,还是算了。”

云氏如今五十不到,眉眼间尽是当年经历的风霜,与保养得当的罗氏比起来,多了一份慈母的样子。

“明月今日受了委屈,母亲再给你补一盒体己,家和万事兴,为了整个家,此事到此为止吧。”

她说的面面俱到,再闹下去,反倒显得戚缙山不友爱,谢明月不体恤。

谢明月想了想,谢晚晴是世子夫人,这件事不能真的将她如何。

现在她拿回了管家权,又白得一盒体己,谢晚晴也能受罚,已经不错了。

最重要的,是经历今日之事后,侯府上下都知晓,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缩头乌龟了,以后再想动她,也得掂量掂量。

她谢明月,拿到好牌就得打漂亮。

在戚缙山的首肯下,下人很快端来一碗破喉散。

毒性甚微,吐一次血后就能散。

众目睽睽下,谢晚晴红着眼眶饮下破喉散,喉咙顿时烧刀般地疼了起来。

“啊......”她凄厉地叫了一声,狼狈趴在地上,口吐鲜血、冷汗涔涔。

戚缙山看在眼里,忍不住想,谢明月当时该有多痛。

谢明月则是摸了摸自己的喉咙,有些咋舌。

谢晚晴吐完血,话都说不出来,还好她现在的喉咙和没事一样。

梧桐见了,及时附到她耳边,低声道:“夫人,您当时毒发,是大爷特意拿了御赐的梨荣甘露为您灌下,所以您醒后,喉咙没有不适。”

谢明月也才恍然,看向戚缙山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暖意。

谢晚晴吐完血,又不情愿地对着谢明月跪下道谢。

“大嫂,今日之事是我御下不严,望你谅解。”

谢明月微笑:“这种不忠的下人们该如何处理,不用我多说吧?”

今日查出的两人是谢晚晴的心腹婢女和家里带来的家丁,无异于她的左膀右臂,一想到要舍弃两人,谢晚晴的心就疯狂滴血。

她憋屈地跪在谢明月面前,忍痛开口:“拉下去,各打二十板后发卖了。”

二十大板打下去,怕是只有皮连着肉了,这就是送死。

婢女与家丁立刻狼哭鬼嚎,谢晚晴狠心扭头,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。

戚缙山恍若未闻,径直起身离开,谢明月也懒得管谢晚晴,她想回院,但看着戚缙山的身影,她又想道谢。

只是若只说谢谢,未免单薄,可还能做什么呢?

她不懂夫妻相处之道,顿时有些为难。

梧桐看在眼里,偷偷支招:“夫人何不请大爷去院中用饭呢,大爷今日为了夫人的事,中饭都未用呢。”

一同用饭?

谢明月有些不乐意,主要是在戚缙山面前,她脑中一直绷着一根弦,怕自己哪句话又惹怒了他。

可是想想,他们感情不好,他还为她忙前忙后,她还是克服一下吧。

谢明月跟上戚缙山的步伐。

“夫君,”她看着戚缙山那骨节分明的大掌,脑中想到方才乍一醒来时,他抓着自己的模样,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,“当初你为何要娶我?”

这话一出,戚缙山的脚步陡然停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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